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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樹的流浪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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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在曾經的戰火之地|波士尼亞‧塞拉耶佛

直樹的流浪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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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似乎在那樣的日常裡,慢慢透徹地懂了。旅行跟生活,本就是同一件事。

旅途中遇到的人,這輩子難有機會再見面。

當然,也有例外。

與Irene相識的第三年,我們相約在台北中山,一起吃著墨西哥餐廳的Tacos,遙想著未來可能發生的旅程。飯後,一邊聊著生活大小事,Irene來到了住處當沙發客,那在私人場域短暫共同活動的片刻,喚起了我們共同在塞拉耶佛,當了一週室友的記憶。

我們在客廳聊起過去的旅程,一切彷彿昨日。

2019年8月,當我抵達波士尼亞的首都-塞拉耶佛的住所時,已是晚上11點半。長途車程沒能吃到晚餐的我,放下行李第一件事,便是出門覓食。才走出大門,便遇到了一群正要進門的房客,有說有笑地為夜晚帶來鬧熱。

塞拉耶佛的夜晚

散步到外頭還開著的雜貨店,買了果汁跟餅乾,便返回住處與房客聊起天。他們拿出剛買的冰淇淋與我分享,屋子裡聚集了來自加拿大、德國、伊拉克世界各地的背包客。那晚氣氛活絡的對談,讓自己早忘了,塞拉耶佛曾是引發一次世界大戰的地點。

多數人明天即將退房離開,所以正緊緊把握著,這僅剩的相處時光。我則在與眾人一番英文練習之後,朝那唯一亞洲面孔的女孩,提出那標準俗濫,卻對開啟後續話題極為方便的疑問:「Where you from?」。

我們來自同一座島嶼。

那仍帶著少女稚氣的笑容,與沉默不語時,隨著那烏溜黑髮,具現出成熟形象的Irene,並非一位背包客,而是邊工作邊旅行的數位游牧。才出社會一年的她,是旅行社老闆的助理,平常在當地吸收跟整合旅遊資訊,有出團時便同老闆一起出差。Irene已經在波士尼亞三週,完全喜歡上這個,直到1995年才平息戰亂的新興國家。

1992年4月,在波赫聯邦獨立公投兩個月後,原本多民族的波赫就進入了長達3年半的內戰,以首都Sarajevo擴散到全國的全面內戰,堅決反對獨立的塞爾維亞人,與支持獨立的波士尼亞克人與克羅埃西亞人,展開了激烈的衝突。這場衝突最終導致了近20萬人死亡,200萬人流離失所。

在開始旅行前常覺得戰爭,似乎是很遙遠的過去,或只發生在中東等特定地區國家,但這場驚人的波士尼亞戰爭,卻是發生在自己出生之後。在我正在冷氣房裡打著任天堂,當一個不愁吃穿的電動兒童時,遠方正有個國家拿著槍互指著對方,塞族的屠殺者正剖開孕婦的肚子,親手殘害還在胎中的嬰兒。

真不公平啊。

如今街道上已無法輕易看見,波士尼亞與塞爾維亞人的隔閡,唯有清真寺、天主教堂、東正教堂及猶太教堂比鄰共存的神奇現象,至今仍為複雜難解的歷史,無語地訴說著漫長的故事。

塞拉耶佛的清真寺

「朋友最近去辦資料時,才發現波赫聯邦不承認台灣是國家,果然被中國巴結的國家不在少數。」雖然在世界各國流浪,已對台灣總被差別待遇這件事,感到有點適應,仍然在話語迸出的時刻,察覺自己內心的一絲淒涼與滾燙。當越發理解世界的複雜,又該如何保持單純的初心呢?

「保加利亞很棒,我之前在那待了一個多月。」聽著Irene待在一個城市一個月,再去到下個國度推展工作的生活,想像起來有點夢幻。不過仔細想想,我不也做著相似的事嗎?而當時誰想得到,隔年我們回台投票時,世界已悄悄被病毒佔領,想再接續後面的人生旅程,都將變得遙遙無期。

隔天中午,與Irene一起去街上,享用流行於巴爾幹半島的食物,更是波赫聯邦的國菜ćevapčići。切巴契契是由碎肉做成的肉卷,一般配著洋蔥跟有點類似印度的饢餅吃,但因沒有放調味料,感覺好像少了點滋味。

波赫聯邦的國菜ćevapčići(切巴契契)

當週塞拉耶佛正值電影節,跟Irene探勘了附近播放電影的地方後,便逕自來擺攤。雖然覺得古城的氣氛更好,但古城安靜到讓人有點害怕,且店家密集地排列,擔心店家會上前來抗議。經過一番考量,依舊選在市區的徒步區表演。

當時電影節也正播映著20多年前的內戰紀錄

回住處前到超商買了義大利麵,Irene與我分享了自備的維力炸醬跟酸辣湯,讓我們都能配麵條吃著,頓時感覺自己好像多了個回去的地方。那珍貴的家鄉味,吃得我滿嘴懷念,吃著吃著也不禁想起,旅行剛開始幾個月時,還常會想念台灣的食物。但久而久之,連對食物的思念也都逐漸遠去。

在塞拉耶佛的日子,除了去賣唱跟去超市採買,與在住處煮東西吃之外,還花了許多時間看影片。那停不下來的頹廢感,像是要補償在北歐時,常要睡在露營帳篷的時光一般,如今每天能安然待在室內與有網路的地方,已喪失成天往外跑的動力。

我不是正在旅行嗎?

旅行超過一年以後,有時候我甚至忘了自己正在旅行這件事,旅行這件事本身,已經被內化成我的日常,說不上好或是壞,但不再那麼常感到新鮮與興奮了。

另一天的賣唱,有個女生給我錢時,丟了一根煙給我。抱著不要浪費的心態,我點起了久違的香煙,抽完了半根就熄煙離去。煙不適合我。

那天下午生意頗差,還在唱最後一首歌時被警察制止,看來是沒法繼續久待。決定想辦法躲避警察視線,待滿一週就繼續前往下個城市。不停地回到路上,像是一種宿命。

一週的時間很快,也許是我們跟純粹的背包客比起來,都有自己的工作在身,我們並沒有花上許多時間閒聊,或變得特別熟捻,而單純在同個空間裡各過各的。有些平淡,卻很舒適。

我似乎在那樣的日常裡,慢慢透徹地懂了。旅行跟生活,本就是同一件事。

在我要走的前一天,在塞拉耶佛即將迎來滿月的Irene準備動身離開,我依慣例讓Irene挑一張明信片送她。看著她背對著我,拖著行李箱出了大門,整個屋子也變得更空蕩了。

還會再見吧。只要還有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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