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议「舆论本身就有害」

1.“舆论本身就有害”从逻辑上讲当然没有错，但这是言论自由的成本。这就好比自由经济会让很多经营失败的人破产，计划经济就不会产生破产的人，但两者的高下似乎不用我再多解释。我也认为“言论自由是不是普世价值”可以讨论。但人们需要用“言论”来谈论“言论自由”，言论自由本身就具有了tautological的重要性。

2.人们在谈论普世价值的时候，似乎普世价值只是一个列表（集合），言论自由是其中一项，就像“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那一串一样。然而一套价值观显然是会有复杂的结构的，言论自由未必居于最核心的层次。譬如《论语》中写到

子貢問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

同样，共产党政府的恶也是有层次的，压制言论自由只是其中一个具体的枝节，我认为并非其核心（比如秦政的恶不仅仅体现在焚书坑儒）。其核心是对社会的全面管控，而言论自由会破坏这种管控的有效性。虽然这种管控时紧时松，但在这种模式下会发生很多极端罪恶的事情。所以Hymnsin的发问

除了围绕钳制言论自由而做的一系列努力之外，中国政府当前的举措还有什么系统性的值得诟病的地方吗？

实在是大有可说，我就不细说了。

3.如果把维护言论自由作为底线的话，那这底线对于居住在大陆的中国人来说确实太难了，不得已而放弃之。但共产党的许多作为应该用另一句《论语》中的话来评价：

孔子謂季氏：「八佾舞於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2018年修改任期制就是这样的事情。作为一个没有什么力量的人，我能做的就只有是危邦不入，乱邦不居。

4.如果做不到危邦不入乱邦不居，那在我很喜欢的《论语》的《微子》篇，记载了许多种其他的选择。比如

柳下惠为士师，三黜。人曰：「子未可以去乎？」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

又如

子路从而后，遇丈人，以杖荷蓧。子路问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之，见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隐者也。」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子路曰：「不仕无义。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5.Hymnsin的一个回复谈到了罗曼罗兰的名言「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就是认清了生活的真相后还依然热爱它」。我恰巧读过许多遍的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克利斯朵夫深深感到他所在的德国的专制环境对他的压抑，但为生活和家庭所迫，不得不忍辱负重，委曲求全。而他的正义感一直没有泯灭。后来在酒馆里目睹醉酒的德国士兵欺侮乡民，忍无可忍，带领乡民痛殴那群士兵，后来为此负罪逃到法国。这也是一种选择。

6.最后，我认为Hymnsin本意是为了寻找一种当前还有道德意识的中国人安身立命的哲学。我认为理论层面的探讨并不能解决实践层面的问题，就像克利斯朵夫无论如何苦思冥想，也不如在酒馆里的冲冠一怒来得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