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赢了帮谁
在网上经常能看到两类文章,一种是情绪的宣泄,那个就不说了,基本上随便找一个小学生都能把那些意思完整表达出来。另外一种,高级一点,标题一般都加个“深度好文”,点进去一看,中心意思就是:xx没有对错,只有利益。然后就是算账,这事谁亏了多少钱,谁赚了多少钱。
怎么说呢,大家都应该听说过一本神书:《货币战争》,从07年出版以来,重印了几十次,长盛不衰。我也经常在不经意间就能听到来自货币战争里面的言论。
大家都知道阴谋论会流行,但这玩意这么流行也是超出了很多学者的意料。有好事的找了专家问:为什么不出来反驳呢?那些人的回答跟郭德纲差不多:我正眼瞧他一下都算输了。
有回耶鲁大学陈志武教授实在忍不住,准备认真的写些批判文字,结果也被人把手拉住:哪有科学家写书驳斥跳大神儿的!
但还是有人实在看不下去,写了一本书:《货币战争批判》,结果压根就没人看。人们一直都是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本来以为《货币战争》将在大家的笑声中销声匿迹,但至今仍然到处都有人谈《货币战争》。一些经济学家和官员甚至以此为例大谈金融安全,甚至上升到“开放和国家安全”的高度。
这就不仅有些滑稽,而且有些可悲了。因为《货币战争》歪曲了历史,混淆了许多基本的概念及常识,如果这样的东西成了社会流行意识、知识及价值,成了决策者认真对待的政策建议,问题就大了。
《货币战争》之所以在朝野上下走红有深刻的原因,那便是中国在通过全球化提供的机遇谋求历史性的大国崛起时,总是担心会一不小心就落入西方人掘下的“现代化的陷阱”。
其实,我们都是这样的人,已经形成了一个稳定的观念闭环,用已有的知识、完美的逻辑构造了一个价值体系,能够解释世界上所发生的一切大小新鲜事儿。卖菜大妈只要用菜市场的那些理论,就能推断出贸易战争之后的逻辑,北京的哥也能以自己的知识,对国内外的大事侃侃而谈,而且逻辑完美,如果忽略那些荒谬的论据,几乎就是无懈可击。但,这些对吗?
看NBA比赛的时候,记得有个教练,特别强调“以正确的方式打球”,球队处于下风也不会叫暂停,只要场上的队员在以正确的方式打球;某人不按套路,即使进了球得了分,他也会很生气。
为什么会这样?利益其实分为短期利益和长期利益,教练的目光已经不再局限于短期一两个球的得失,而是整场比赛,甚至是整个赛季的利益。他要求这些队员要执行的战术,就是所有事物背后运行的基本规律和行事原则。不过,当你看球的时候,旁边有人悠悠地来一句:咳,这不就是为了得分嘛。此时你的心情,就是读了那些文章之后的感受。
记得当年《让子弹飞》刚刚上映的时候,看了一篇影评,说那些人就活该被剥削,他们从来不主动反抗,就是谁赢了就帮谁。张麻子给了他们钱,给了枪都不为所动,直到认为胜利了,才出来摘桃。原话记不得,大意这样。
我当时看了就非常气愤,马上就写了一些文字进行反驳:从历史的角度看,张麻子和黄四爷根本就是一类人,暴力终结不了暴力,暴君之后还是暴君,我们就是一直处在这样的历史循环中,让子弹飞中的平民都是聪明的,他们为什么要参与到这种暴力中呢?反正结局都是一样,兴亡百姓苦。
现在回头看去,别人的说法还是有道理的。我们跳不出那个历史循环,是因为我们参与的方式不对:我们不了解打球之后的逻辑,以为得分就是最终的目的。人们并没有参与到战术的制定当中,他们只是在不同的时期被不同的人拿来当枪使,打球的战术和策略千年不变——球队刚成立的时候,凭着一腔热情,狠狠得了几分,赢了几场,等到热情褪去,就越输越惨,等裤子都输没有了,就解散球队,重新找拨人还是按照之前的方式来打球……就这样不断循环了几千年。
这怪谁呢?
前几天我在网上看到了这个:
就把这件事按照他的高度来讲,这里面有几个问题。
第一,谁赋给你的权力做这个决定?政权的合法性有3个来源:1. 世袭;2. 民选;3. 共识:就是大家都认为你能带来更好、更安全的生活。我觉得这种情况,只能属于第三种——共识,也是最不稳定的一种。因为你总要不断给民众证明,只有你才能给他们新生活。
第二,承认不承认普世价值?普世价值说天赋人权,老丈人的居住权是不是他应该具备的自然权力?还是这个权力是你后期赋予的?从结果看,应该是第二种,那么这就是人民共和国,老丈人只是居民,他只有居民身份,属不属于人民,是决策者来决定的。所以你才能剥夺他的权利。
第三,程序合法性。这个决定就是你一个人做的,而且即可生效,显然你就是一个独裁政府。
从这个事情的结果来看,这个人和他老丈人完全属于同一类人。也仅仅就某件事没有达成一致意见而已,本质一样,纯属误伤,有什么好得瑟的。
那么,他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这么多?显然没有,就是出于本能,这个本能从何而来?教育。教育对我们的影响,根深蒂固。我们对某些事情的判断,大多出于本能,也就是这些年教育的累积。
所以,我们不知道正确的打球方式,责任也不一定在我们自己。教育塑造了我们的本能,本能又厌恶不同的观点,所以这个茧房随着年纪越大墙壁越厚,差不多都会刀枪不进。所以平常闲聊,最好啥观点都不要谈,谈了就伤人伤己。资中均先生就写过一篇文章:“不要去和不思考的人争论!”
我历来主张,不要和不思考的人讨论问题,尤其不要和不思考的人争论什么。跟一个不懂飞机的人讨论飞机,岂有共同的话题?
尽管我们都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但是,因为见识的差异,阅读的差异,思考的差异,已经使彼此之间行若狗彘。
为什么思考很困难?因为思考是要有付出的,付出时间大量的阅读,花费钱财增长见识,然后开动脑筋苦思冥想。一个从来不读书的人,或读书很少的人,焉能有常规的思辨能力?
我看过几本法国和德国的青少年思辨课本,怎么说呢,别人从小教育的常识,我们如果不自己主动去阅读,估计这辈子看不到。这种中西文化的差异,导致对同样一件事的理解,都会觉得对方不可思议。
西方的社会从神权——君权——人权,是一个演化的过程,而我们就从始至终一直都在君权的阶段,各个时代都在幻想有个青天大老爷,伸冤的方式是拦轿喊冤,正义的出场是盼着钦差大臣。
因为儒家几千年来就是这么教我们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从对领导的态度上就能看到中西差异。
之前看到一个电视节目,电视台在一家的门口采访澳洲总理莫里斯,正聊着,从后面的门里出来一个穿着大裤衩的扣脚大汉,冲他们喊:嗨,别站在我家草坪上,我新铺的草坪!只见莫里斯这哥们脸不红、心不跳,一点不尴尬,镇定的对同僚说,来来来,我们往这边退一点。
这货脸皮的厚度应该是超过正常人的想象了。
最近还有一件事,澳洲的副总理给朋友发短信,短信内容是这样的:“经过我这几个月的观察,他(莫里斯)就是一个伪君子,人品很差。” 结果不知咋地,短信内容被媒体披露了。副总理就有点不好意思,提了辞职申请,莫里斯不批:哥们,没事,接着干。我觉得他心里想的,就是宋小宝常说的那句话:骂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啊。
世袭的和民选的政权是不担心合法性的,尤其是民选的,就是打份工,一份职业而已,认真一点都不值得,甚至都不需要特别优秀人的去干。要是认为他们能处心积虑的下一盘大棋,那真是想多了:美国的公务员分两种,一种打长工的,不管换谁上台都在上班,这帮人一般有专业水准,但是说了不算;另外一种是总统任命的,说了算但就只能混几年,没有那个动力去下大棋,只要考虑别让民意赶下台就好了。
而第三种就麻烦了,总要去证明自己,要么过得好(经济好),要么安全,不是实际情况要做到这样,而是一定要让人们这样觉得。而且,和第二种是水火不相容:人心向背的问题,民众知道第二种过得好,自己的地位就不牢固。
经济好这点好解释,安全这点怎么理解呢?我们拿原始人来举例,如果大家所处的地方是安全的,各种各的地、各采各的果,自己都能保障自己的生活,干嘛还要给自己找个爹?我要首领干嘛?还要我拿吃的来供着他。但如果外界环境是危险的,时不时有猛兽攻击,有外族来袭,那就一定要推选出来一位勇士,甚至愿意献出自己的一半财产给他,让他来带领大家击退威胁,保住大家的性命,而且还会对他感恩戴德。那么从这位勇士的角度出发,他想永享这份荣光,就要不断喊狼来了,没狼也要招几只过来,永远都要把外界描绘成黑暗森林,并且努力让这个世界符合丛林法则——只有强者才能生存。
……会发生什么?混乱?战争?不是,你会回到常态。15、16、17、18世纪的常态。像xxx和xxx这样的大国,都由权力巨大的凶残领导人统治,那是常态。许多国家的小部分贵族占有国家财富的巨大份额,那是常态。许多人开始鄙视文化外来者,那是常态。全球事务类似丛林法则,大国威胁小国。这是人类历史上大部分时间的状态。
在常态时代,人们渴望秩序,出现像弗拉基米尔这样的领导人,给予他们秩序。
当年石油价格高启,俄罗斯经济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和北约眉来眼去,合作融洽;而今,经济陷入困境,如果不能维持一个经济趋好的说法,就只有从安全问题上动手了。
有人说,如果俄国经济在制裁下崩溃,那么普京就会被迫下台了。呵呵,这就有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下不下台,取决于民众好不好忽悠。当然还存在另外一种结果:只要封闭网络,清理信息,减少人们和外界交流,把经济的下行归结到邪恶的外部势力上面,他的支持率就会不降反升。只要人们相信外面是黑暗丛林,他们就需要一个强势的人来保护他们的安全,普京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悲的是,人总是比想象的好忽悠。我都经常听人说朝鲜人吃不饱饭,是因为美帝的制裁。看看现在网上有多少言论,把这场战事,推到美帝的头上。
就像当年苏联对付蒙古,肃反杀了有十万人(不过肃反的杀人规模还是跟我们没法比,我们在内蒙就杀得比他多),全面控制了蒙古的经济:出口只能卖给苏,进口只能从苏进,价格由苏说了算,经常还拿蒙古的产品到世界上倒卖赚个差价,而苏卖给蒙古的东西,都比他同时卖给国际上的,贵了差不多一倍。控制了外蒙的官僚系统:所有官员必须去苏参加学习,合格毕业以后才能回去做领导。这等于是从经济到文化全部拿捏的死死的,对外蒙人就像对奴隶一样。而现在去采访外蒙人,有很多还会怀念那个时代:“那时候活得多单纯啊,不用想那么多,苏联人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所以有人说,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这两年发生的这三件大事,对世界格局造成了巨大的影响。从“阿富汗”撤军开始,美国就从主观和客观上,消弱了世界霸主的地位。而“乌克兰战争”,是对整个世界固有价值体系的一次重击,对欧洲影响很大,对中国影响更大。
“没有对错,只有利益”。从小处讲,意味着形成不了一个稳定的价值观,对所有事情的判断都是朦胧的,对外的态度也会经常左右摇摆,反复打脸。往大了说,就是把这个世界变成黑暗森林,一切都是丛林法则,这恰恰是某些人一定要大家都相信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