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日记（七）

在中国，你常常使用创造性语言/词汇来处理你的文章，这总令人沮丧。好在我们还有其他语言，就像我在美国日记（六）中使用法语来表达那些微妙的观点，虽然这造成呈现不那么直观，但也恰好印证了我先前的观点：语言即密码。语言允许你接触到更多更有趣更真实的信息。

作为一个人，我们对事物总是有这样那样的观点，活着的每一天，新看法和感受都在诞生，只要我还在呼吸，这个过程就不会停止。写作和表达是永无止境的。这才是一个真实的人。我不止是一个对性别问题持有看法的人，尽管性别问题可以和世界上大部分的问题产生关联。我还可以谈论语言，谈论创作，谈论学术和沟通。世界不仅是由态度和立场组成的，尽管政治态度有时候真的很重要，真的make sense。但是除此之外还有知识、灵感和艺术的存在，那是另一个维度的概念。

让我们来谈谈沟通。

这周的某一天，我在博士生办公室里遇到了另外两个高年级的学生，她们分别来自芬兰和美国本土。我问她们这学期上了什么课。其中，美国本土的博士生和我分享了一本谈论性别的书，和她正在上的课有关。我拍照把那本书记了下来，我说我有空的时候会去图书馆查询一下那本书。然后我们说到了图书馆，我说我对图书馆很熟悉，我天天去那里借很多书，比如XXX和YYY，我知道和性别研究有关的书在x楼层的x区域；哲学在x楼x区域；历史在x楼x区域… 芬兰的那个博士生表示很惊讶，因为我们俩同时是B教授的助教，所以在那些课堂上也有过先前接触。她对另一个博士生说，Cloudy总是一个有计划和做准备的人，她非常可爱，我是在读博的第二年才开始熟悉图书馆的，但她才来几天，居然对图书馆这么了解。

后来，我和那个美国的博士生分享我对D教授的感受时（Remind：那个用遥远嗓音说话的教授），她在社交软件上给我发了一条信息：

You wrote very beautifully about her! Sometimes I feel a little cruel for not recognizing such things. I didn't particularly notice all that much. I might also feel cruel because of how late the class is in the day (I have a full schedule before it). I find my patience really is low by the end of the day.

I don't know if you noticed, but when Mira was talking about how cute it was you went to the library, I was getting a little frustrated (Because I went to the library and checked out a bunch of books, I think it's just normal graduate student behavior). If it was the start of the day it probably wouldn't grate on me as much.

（你写得非常美妙！有时我觉得自己有点残忍，因为我没有意识到这些事情。我没有特别注意到太多细节。我可能还觉得残忍是因为这门课排在一天的最后（在这之前我的日程非常满）。我发现到一天结束时，我的耐心真的变得很低。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当XXX（芬兰博士生）说你去图书馆是多么可爱的时候，我有点不耐烦（因为我也去了图书馆，我觉得去图书馆借了一堆书，这只是正常的研究生行为）。如果这样的经历发生在一天的开始，可能我不会觉得这么烦。）

我对她说：

Oh, thank you for sharing your feelings with me, I find it very sincere. I'm a freshman, so I might not be as busy as you for now.

At the time, I didn’t pick up on your emotions when Mira said that. I agree with your point of view, and I also think that going to the library and checking out lots of books is pretty normal graduate student behavior. But if you felt frustrated because of that, I think you could jokingly say, “I went to the library and checked out a lot of books too, you should praise me as well!” I think maybe if you said that, she would find it amusing.

On the other hand, if you say that, then the two of us will become part of the 'frequent library visitors' majority. Maybe she will say, “Ah, it's not because Cloudy is interesting and special, it's that I am the one who's special!”

（哦，谢谢你和我分享你的感受，我觉得你非常真诚。我是大一新生，所以现在可能还没有你那么忙。

当XXX说那句话时，我没有察觉到你的情绪。我同意你的观点，我也觉得去图书馆借很多书是很正常的研究生行为。但如果你因此感到沮丧，我觉得你可以开玩笑地说：“我也去了图书馆借了很多书，你也该夸我一下！” 我觉得如果这么说，她可能会觉得很好笑。另一方面，如果你这么说，那么我们两人就成了“经常去图书馆”的大多数。也许她会说：“啊，原来不是因为Cloudy有趣、特别，是我自己比较特别！”）

她说：

Lol, you're right I should have said it that way.

哦，你是对的，我当时应该那样说。

我觉得她所描绘的感受非常微妙，她在当时的情境下，因为没有受到夸奖而有些沮丧（在此我们先不讨论是否应该期待他人的夸奖这个问题）。我想讨论的是，当你意识到自己的不安、沮丧的时候，应该如何找到自己的情绪，并尝试表达自己，和解决问题。

其实这是一个特别小的问题，在中国，每天都发生无数更严重的事情，人们在一些谈话中感到耻辱、不快、痛苦、折磨，但却逃避、隐藏自己的感受，永远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方式去表达它。或者可以说，很多中国人对于自我表达非常绝望，她们不相信这样做会有效。

如果她不说出来，不告诉我这件事，很显然，我一辈子也不会注意到，原来她在当时那种时刻是不开心的。因为我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有时候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一些细节，也许对于当时别的参与者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

但是和大部分中国人不一样的是，尽管这个美国博士生也没能成功地在问题发生的当下直接表达自我感受，但至少在她意识到自己不愉快的即刻，就告诉了作为当事人的我。然后经过我们之间的沟通，她似乎更愉快了。因此这对她来说是一次有意义的尝试。而很显然，更多人甚至不会作出这种事后补救的举措。也许这也是由于在“面子”与「自我感受」两件事上的权衡。中国文化偏向前者，西方文化总是偏向后者。

谈谈另一次有趣的沟通吧。

E教授上课前，我们被要求阅读统计学理论书的前三章，并在上课的时候讨论自己的阅读心得。

上课的时候，老师要我们分享自己在labor day这个long weekend都做了什么，于是我和大家分享了我去二手书店遇到学语言的老奶奶的经历。E教授对此特别感兴趣，下课后，她给我发了一封邮件：

Hi Cloudy,

I'm happy to have you in our class. Thank you for staying engaged throughout our time in class. I appreciate your engagement and your questions very much. When you get a chance, can you share the address of that bookstore you mentioned today?

I am checking in with each student in class. How was this week's class for you? Any trouble with code or materials? I'm also happy to meet with you if you have any questions or concerns.

Look forward to hearing from you.

Here is the translation of the text into Chinese:

Cloudy，

我很高兴有你在我们的课堂之中！感谢你在课堂上始终保持积极参与。我非常感谢你的参与和提问。有空时，你能分享一下今天提到的那家书店的地址吗？

我正在跟每位同学确认情况。这周的课程对你来说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代码或材料方面的问题？如果你有任何问题或顾虑，我也很乐意与你见面讨论。

期待你的回复。

我说：

Hi Prof. E,

The address of the bookstore is: XXX

That is really a nice place, you will never regret to visit it! And don't forget to talk with the owner there!

Actually, this week class is really good for me, I thought about the connection between my feminism ideas and the methodologies in the statistics book, here is my reflection:

As a radical feminist, I’ve always heard other women express this view:

since we won’t get married, we should focus on improving ourselves. Compared to women who marry and have children, we can go further, earn more money, or achieve greater success. This argument has gained a lot of likes and support on social media. However, when you think about it more carefully and analyze it using statistical logic, this group of feminists is primarily located in lower social strata (which we generally acknowledge). So, this is an additional variable. For example, a security guard working 24 hours a day won’t necessarily make more money than a company boss. It's not about who spends more time, but about their starting point, social position, identity, and the resources they have access to. Therefore, we won’t succeed solely because of our radical feminist views. We also need to acquire other variables, like knowledge and resources. Therefore, although this course is a quantitative course, it still brings me a lot of perspectives to think about the topics I'm interested in. I love this feeling.

This is the reflection that the content of the book brought to me and what I thought of during class. I haven’t encountered any other issues yet because I haven’t started the Citi project or other assignments, but I will consult you when I face any problems!

Have a great day!

Best regards,

Cloudy

嗨，E教授，

书店的地址是XXX

那真是一个很棒的地方，你去了一定不会后悔！别忘了和那里的店主聊聊！

其实，这周的课程对我来说真的很好，我想到了我的女权主义观点和统计书中的方法论之间的联系，这是我的反思：

作为一个激进的女权主义者，我经常听到其他处于同一阵营的女性表达这样的观点：既然我们不打算结婚，就应该专注于提升自己。相比那些结婚生子的女性，我们可以走得更远，赚更多的钱，或取得更大的成功。这种观点在社交媒体上得到了很多点赞和支持。然而，当你更仔细思考并用统计逻辑进行分析时，你会发现，这部分女权主义者主要处于社会底层（这一点我们普遍认同）。所以，这实际上是一个附加变量。比如，一个24小时工作的保安不一定能比一个公司的老板赚得多。这不是关于谁花了更多时间，而是关于他们的起点、社会地位、身份以及他们可以接触到的资源。因此，我们不会仅仅因为我们的激进女权主义观点而成功。我们还需要获取其他变量，比如知识和资源。因此，虽然这门课程是定量的课程，但它依然带给我很多思考我感兴趣话题的视角。我喜欢这种感觉。

这是这本书的内容带给我的反思以及我在课堂上的思考。我还没有遇到其他问题，因为我还没有开始XXX项目或其他作业，但如果遇到问题，我会向您请教的！

祝您有愉快的一天！

Best regards，

Cloudy

Hi Cloudy,

Thank you so much for sharing the bookstore address—I’ll make sure to visit, and I’m looking forward to chatting with the owner as well! Your reflection on the connection between feminist views and statistical methodologies is insightful. I love how you’re thinking critically about the variables that impact success and linking that to your personal interests. It’s fantastic that the course content is offering you new perspectives, even beyond the quantitative focus and what I could have ever imagined. 🙂

I’m glad you’re enjoying the class so far, and please don’t hesitate to reach out whenever you need any guidance.

Have a great day as well!

Best,

E

嗨，Cloudy，

非常感谢你分享书店的地址——我一定会去拜访，也很期待和店主聊聊！你关于女权主义观点和统计方法之间联系的反思非常有见地。我很喜欢你能批判性地思考影响成功的变量，并将其与个人兴趣联系起来。很高兴这门课程的内容能够为你提供新的视角，甚至超出了定量内容的范围，也超出了我原本的想象。🙂

很高兴你目前喜欢这门课，如有需要任何帮助，请随时联系我。

也祝你有美好的一天！

E

在E教授回复我之后，她还给我转发了一封有关女权活动的登记邮件，我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出席，因为似乎从现在开始我有太多的作业要做。我想如果我能抽出时间，我会去的。

在阅读统计学具体的方法之前（比如相关性、假设检验、P值等过于技术性的东西），我首先阅读了一些有关统计概念的批判性抽象探讨。我对此有很多感触，因为你会发现，一些学科会为你提供一些可以把问题分析地非常深入的方法与工具，你可以用看似枯燥的学术理论，将之与你生活中遇到的一切事情联系起来。

你在阅读的时候，哪怕是阅读统计学这样的专业领域，也会产生很多思考和见解。而这些思考也许才是属于你这个人身份中真正有趣的东西。出生后，我们被放在某个社会阶层之中，我们长成了某种面貌，有某种嗓音，这些都不是我们能选择和决定的。只有思考，只有思考属于我们、证明我们的存在。

我在读书的时候还发现，社会科学家是怎样拥有发现问题本质、思考和解决问题的方法的。这让我感叹：人如果不学习，你过的每一天日子都是前一天的机械重复，你的思想和对世界的认识很可能好几年、甚至几十年也不会改变。有的人认识世界的水平停留在中学水平，有的人留在本科，有的人留在硕士，总之大部分人都留在某一阶段的思维方式而不会继续前进。然后你工作了。你对世界的变化感知非常迟钝，你没法说出目前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多年以后有人总结出当年的发生的事情（La famine ou l'oppression），然后你才点头连连称是，但你自己没办法总结，你永远只能赞同别人的观点。

在课上分享了周末做什么之后，E教授还要求我们分享阅读中的感受和观点。那天我分享了我对于混合方法的疑虑。我认为当定量和定性结合起来的时候，它们是不连续的，在同一个研究中会产生某种矛盾，你会发现你在定性中深入探究原因的时候，直接使用之前的定量结论，是不可靠的。因为也许你还发现了一些未被数据解释的东西。

E教授说，在一个长期的项目中，结合两种方法通常是有效的，而不是短短的一个研究。这样你只是借鉴了更多的方法与视角，可以结合它们的长处。

之后，我们还在这堂课上学习了一种新的计算机语言。因为我们一个班只有几个人，所以每当我们点击一个新的按钮、进入下一个步骤，E教授都会确保每个人已经跟上节奏。也许是因为她是一个印度裔女教授，我觉得她非常理解我们中的每个人，她不会忽略细节，能够观察我们的情绪和状态，并恰到好处地提供帮助。我觉得从女教授这里学习编程是一种完全不同的全新体验，这非常棒。

在D教授的课堂上，我们讨论了全球化中的同质化和文化帝国主义问题。我觉得这是一门需要小心对待的课程，因为它非常容易陷入西方中心主义叙事，而并没有真的分析不同情境下的细节。这门课的阅读材料非常长，我们讨论的时间也非常长。但因为今天时间有限，我就不展开分享了。我唯一需要提到的是，下课后，我在chatgpt搜了一下：殖民和全球化的区别。我对它的回答非常不满意，我觉得充满了意识形态和主观观点。这成为了一个典范，证明技术是受到文化控制的。就像很多中国APP都充满了中国男性喜欢的色情暗示，甚至一些按钮和提示语也能体现相关的价值观。

就像，review这件事，中国很多电视节目、媒体以及技术平台把它形容得合理且正直，实则是一种无奈。假如未来有一天事情变得不一样了，你会看见，这些平台会突然张灯结彩，出现一些庆贺型的内容，例如，放心说话，现在我们再也不那样啦！拒绝被B，畅所欲言表达你的观点！这些idea会以当代中国的流行语被呈现出来，我丝毫不怀疑这一点。

这周我的助教工作似乎步入了正轨，我更加适应了自己新的身份。上课的时候，同学们更积极地互动，我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语言与方式去鼓励他们。这周我还进行了第一次grading。

在为学生打分之前，C教授和我们开了一个小型zoom meeting，来讨论打分的rubric。上课的时候，C教授在课堂上给学生展示了写得好的example和坏的example。值得一提的是，好的example是真实的学生作业，而bad case只是C教授自己编出来的，用来提供参考。

我从中注意到了一个问题，就是在美国的教育环境下，他们非常尊重学生的人格，就算作业写得不好，也会保护他们的隐私，而不是拿出来当众批判。反观我自己的经历，在童年时期，老师经常把差生作业拿出来阴阳怪气地讽刺，他们丝毫不会在乎学生的感受是否痛苦。而且最重要的是，就算学生真的感到痛苦，也会觉得是自己的错，而不是老师的问题。而且，他还需要装得不在意，这样才能让他显得不至于那么落魄。

现在想起来，那种情况真是令人痛苦极了。如此痛苦，如此普遍。几乎是人人都有的经历。也许中国人的顺从和羞耻感就是从小时候作业被示众中培养起来的。他们在那样的情况下就学会了不反抗，而是自我批判、忽视自己的感受。

这本来没有什么。因为对他们来说，不知道世上还有其他的生活方式。可是当你知道全世界其实你不是大多数、你这么受苦，其实是一件很畸形、很不正常的事情的时候。

当你有一天有条件站在更高的位置审视过去的生活，你才会愿意承认，你当时的确是痛苦的。

第一次给学生批改作业也有很多感受。这些大一新生的第一次作业，在没有接触过任何学术规范的情况下，可以说简直是写得歪歪扭扭、参差不齐的。他们把流行语、缩写等语言习惯带到了作业中。不连续的字体和行距、段距，缺乏引用和论证不够严密的观点。但是尽管这样，其中还是有一些好的工作，可以看出作为大一新生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在尝试写好那份作业。

令我惊讶的是，我没想到美国的大一学生作业这么多，他们每周每门课都需要交点东西。

我自己本科接受的英式教育。似乎没有美国这种轻松愉快的鼓励氛围，但是对于学术要求更加严谨。在大一的一开始，我们第一件事就是系统学习如何进行英语学术写作，以及进行英语口语练习。

而在我批改作业的时候，C教授希望我们第一次对他们宽容一些，永远先说一些鼓励话，然后再指出问题。这和我自己读大一时候是很不一样的。但不得不说，这么做真的有好处。

我那天去图书馆的路上就遇到一个我的学生。他跟我介绍他自己，笑嘻嘻地说他的作业是我改的。我和他聊了一些在这个学院学习的感受，还有这门课难不难，是否有趣。

按理说，我和他的身份之间没有任何共同话题。我是一个马上快要27岁的亚女，跨越千山万水来读博。他是一个18岁的白男，在美国本地长大，刚刚上大学。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共同经历和共同点。这世上很难再找到另一个和我如此没有共同话题的群体了。如果不是因为我是他的助教，我不可能在生活中认识他这样的人，和他这样的人说话。但是我们在同一个学院中，上同一门课，居然就这样的学术话题以及作为学生的感受可以聊上那么一小会儿。

你会发现很多学生都主动找教授或助教自我介绍、聊天。他们对我们没有畏惧感，建立了一种健康的关系，一种积极良好的沟通。这时候我其实挺羡慕他们，从小就受着鼓励长大，从来不会有人对他们说，你糟糕极了，你做的东西毫无意义，你怎么这么笨… 他们从来没有陷入过那种境地。

在上周周末，我没有叙述关于我参观过的博物馆。但是其中一些是有必要被记录的，因为以后也许我会累积更多层次的感受，不再和那一天的感受一样了。

那天，在那个馆藏丰富的博物馆中，我第一次参观了一些来自于非洲和南美洲的展品。象牙，生产工具，武器，服饰，文化符号与象征… 从那些展品中，你看到了超越刻板印象有限人种以外的人类面貌。你见到了完全不同的文化审美。

因为你见到的世界上的东西太多，当你某天再回到中国的文化氛围下审视当代那些干巴巴的对女性的审美的时候，它变得尤其格外糟糕。

非洲和南美洲的部分对我来说是全新的，之前没在其他地方见过，打开了我脑中新的版图。而中亚和东亚的展品在澳大利亚见过，甚至澳大利亚（悉尼、墨尔本）的更多，A城与之比起来只能说平平无奇。我想可能是因为北美居住着更多的非洲和南美洲移民，因此他们的文化在北美也被呈现得更丰富，而亚洲离北美太遥远了。

我很喜欢那些银器和银币，银器的光泽给我一种超现实感。而银币是历史的文化象征，非常精致。我也很喜欢东亚展区的水晶球，它如此圆润透明，被蜿蜒盘旋的树根所支撑。这水晶球让我想起了六岁时我写的第一部小说：

当世界沉没的时候，我用水晶球守护所有我爱的人，以及我在这个世界上想要留下的东西。

周五那天，我把mac桌面被命名为“PhD申请”的文件夹移入“过时文件”，这表示我的人生已经进入下一阶段。

在我们的班级群里，G同学发了一个表情包，她说：This is giving me life rn，来感叹我们目前作业太多、生活艰难。

对我来说，不管我是走在校园下课时的人群里，还是作为一员查看同学在群里发的信息，我感觉在我还在适应自己新身份（PhD学生）的时候，周围的人却都在熟练地扮演一个学生。说一些学生说的话，像学生那样背着书包上下课。而我偶尔恍惚地觉得，这种身份好像是种伪装，我正在努力地在内心构建它的真实性。所以当我意识到我因为作业太多而很忙的时候，我甚至很开心。因为只有学生才会为作业而挣扎和苦恼。

本周的最后一堂课上，老师建议我们未来的选修课中选修一门教育学。我过去从未接受过任何训练，教我如何扮演一名老师。但是似乎现在这样做是有帮助的，因为你在学界随时都需要扮演这样一个角色。我被老师说服了，我现在对教育学也产生了兴趣。我想我会考虑在一学期之后选修一门教育学的课程。

我的日程表太满，我还想参加E教授分享给我的女权主义讲座，还想参加其他学术活动，我加入了学校的某个人权组织，我还有很多作业要做…

A教授鼓励我们，他说，我知道你们现在很忙，也许会遇到很多苦难。但在录取你们之前，我们所有的老师之间发生过激烈的辩论，来决定录取谁。而最后你们出现在了这里，说明我们中的每个人都一致认为，你们是有能力完成这个PhD项目的，我们对你们有信心。你们各自的经历都很出色，从众多的申请者中脱颖而出。

哦，也许吧。我想。我真的希望我能很好地完成这个项目，希望所有问题都可以被妥善解决。

A城的晚霞，天空中同时出现了红色、橙色、紫色、蓝色和黑色。图书馆和回家的路上总是遇到一些跑得飞快的大尾巴松鼠。最近天气转凉，回家路上没有行人只有汽车，天色已暗，街区成了野猫和老鼠的天下，到处都能看到它们窜来窜去。

事实上我这周还做了好多别的事情。比如和一个女孩讨论《黑镜》中各自最喜欢的剧集，还有系统培训了美国学术研究中的伦理道德准则。

我发现在美国学校里的很多场合，大家都在鼓励你谈论自己的感受和看法。你有很多机会可以反思自己的想法与经验。这真的非常重要。这也让你思考为什么中国不是这样，然后你想到应试教育，想到背诵历史和政治的观点，尽管那些观点都不属于你，你只需要在答卷上写下它们，而不是写下什么有创造力的东西，就连作文也是一样。

当然我对自己有自信，我不管在哪个国家生活，我都是一个充满了观点与感受的人。但我想可能对一些人来说，他们会在不同的环境中表现出完全不同的能力与状态。

唉，我不知道这篇文章还会不会有后续。每一次结束一篇文章的时候我都在想，但愿，但愿我下一次还有时间和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