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vision history and IPFS entry, back to latest
Desert Rose
IPFS What is this

Content Hash

告别2024:在澳洲一年半,我还「活着」

Desert Rose
·
这或许是我在移民路上的一个转折点,因为我很清晰地知道,澳洲这个地方,已经不再是承载我希望的乌托邦了。我需要不停地去其他地方进行探索,而不是把余生都困在澳洲这个地方。尤其是拿到永居身份之后,我想成为一个世界公民。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底。时间过得真快,我忍不住感慨。又一年过去了,这即将是我在澳洲度过的第二个新年。

去年今日,我在南澳小镇林肯港艰难地续签,在粮食厂和海鲜厂往返上下班。如今,我坐在堪培拉的房间里,终于可以身心平静地分享自己的近况。能够从如此困窘的环境走出来,我自己都没有想到。可能一直看文章的你,也会被我的坚持与韧性而深深打动。

一年半,这是我来到澳洲的总时长。这一年半,我完成了两次大的迁徙,先从南澳小镇搬回了大城市墨尔本,接着又从墨尔本搬到了首都堪培拉——在这里,我的身份不再是一个为了工作而奔波的背包客,而是可以彻底稳定下来,安心做一个留学生。

与其说这是一篇年终总结,不如说是一次体面的告别。因为记录的当下,我已经完成了学校的选课,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开学。新生活的开始,就意味着我可以告别过去极其不稳定的日子,告别所有因签证而产生的不安、困顿以及狼狈不堪的姿态。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就像是被风吹雨打的小草,无论如何都拥有着强大又蓬勃的生命力。


三地生活

来澳洲之前,我并不知道自己会走得如此远,竟然去了三个如此不同的地方。在这三个地方生活,我目前最喜欢的是堪培拉。

回到年初的时候,我还在南澳,已经处于续签的末期,不仅身心疲惫,也对这个地方充满了强烈的厌恶。不可否认,我虽然赚到了第一桶金——硕士学费,但也认识到了澳洲的职场凶险。毕竟遭受了大量种族歧视等糟糕事情,我以后都不想再踏入南澳的领地。

在南澳工作的九个月,我对澳洲生活的所有期待都消失殆尽,但也让我更加清楚地意识到在哪里生活会更适合我。四月中旬,我强撑着完成了最后一天的工作,并在当天坐飞机离开了林肯港。随后,我就像逃兵一样回了国,开始进行自我疗愈。

这段续签的经历,带给我太多精神创伤。哪怕回了国,我依然觉得自己没有离开那个有毒的环境。这种魂不守舍的状态,直到我回到墨尔本依然持续。每次面试的时候,我都不厌其烦地提起这段经历,似乎想用「话语的重复性」,让自己对新的工作环境脱敏。

因为身心状况不好,加上对体力活的反感,我对找工作的积极性一直不高。我也有尝试过找办公室的工作,又由于没有PR(永居)而不了了之。就这样,一直碰壁的我,就像是困在牢笼里的小鸟,不知道怎么办。在竞争力极大的墨尔本,我找不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但我没有放弃过自救。就算是没有工作,我仍然让自己保持忙碌,一方面是继续处理申请学校的事情,另一方面则是探索自己。除了用写作去倾诉,我也开始接受心理咨询,并且主动参加了一些与移民女性、LGBT的活动——我极其渴望找到一个可以融入的社群。

慢慢地,我开始察觉到自己对生活的掌控力,正在慢慢提高。我对过去与未来的想法,也有了很多新的变化——这或许是我在移民路上的一个转折点,因为我很清晰地知道,澳洲这个地方,已经不再是承载我希望的乌托邦了。我需要不停地去其他地方进行探索,而不是把余生都困在澳洲这个地方。尤其是拿到永居身份之后,我想成为一个世界公民。

当然,我只是想当一个游客,短暂地停留在一个地方。毕竟,如果只是短暂停留,我不需要承受融入的压力,也不需要纠结自己在此地的身份认同。我可以纯粹地探索自己与脚下这片土地,能否产生一些联结。如果不可以,我就要直接离开。至少当我不满意的时候,我还可以回到澳洲生活。一切都不算太差。

想清楚自己需求的同时,我也收到了梦校的录取通知书。生活就这样迅速地进入到了下一个阶段,我开始回国处理学签和财力证明等事宜,并准备从一个打工人的身份转变为一个留学生。说实话,我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了。我太想一个稳定的未来了。

来到堪培拉之后,我的生活状态越来越好。由于这是一个小城市,落地的第一周,我就迅速找到了酒店清洁工的工作。后来,由于工时不多,我又去商场找销售的工作。此时,已经是过了圣诞节的招聘旺期,我很担心一无所获。但令人惊喜的是,不到一周,我就接到了家附近一个女性服装店的应聘通知,第二份工作也确定了下来。生活至此无比稳定。

我想,我是幸运的。堪培拉的生活很平静,我的生活也变得无比简单,每天上班下班,随后回家学习。事实上,来到澳洲一年多,我从未感受到如此平静的状态。或者这就是命运的指引,当我尝了大量的苦头之后,终于可以感受一点点甜头。


花束般的恋爱

2024这一年,生活中最大的变化是,我恋爱了,却分手了。

遇到他之前,我一共谈过三次短暂的恋爱,有过两任前男友。但即使和男性恋爱,我却从未真的爱过男性。我当然可以跟他们在一起,体验恋爱的甜蜜。但如果是真心实意地爱一个生理男性,我作为一个女权主义者/泛性恋自认是做不到的。

直到他的出现,我才打破了自己对爱情的认知。或者是因为异国他乡的孤独,又或者是因为他在我最失意的时候(当时刚回到墨尔本),给我提供情绪价值,我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爱他爱得极其热烈,甚至把他当成我的未来家人(Chosen Family)来对待。

然而,当我拿到梦校通知书,并且自认感情逐渐稳定的时候,他却莫名提出了分手,表示想跟我做朋友。我百思不得其解,因为我们并没有吵架,只是我在社交平台上宣布「我们在一起差不多两个月的事实」。但他觉得这样不好,并且表示对我没有浪漫爱的感情。

诧异的我,只能主动找他对话,并情深意长地给他写了一封信。但我不知道的是,他的依恋类型是回避型依恋,只要关系过于亲密,他就想逃离——我们其实在交往初期就聊过这个话题,但我并没有深入了解过。可现在,我不得不要拿出过往写报道的钻研精神,开始查阅与回避型依恋相关的信息。为了他,我必须要自己习得这些知识,才能知道如何与他相处。

我仍然像之前一样给他留言,或者给他打电话。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不回应,直到联系的次数多了,实在躲不掉了,才开始跟我对话。我也因此开始了解这个面具下的人,他过去对我所有的包容与支持,都是「出于同情心」。他知道我在澳洲的日子一直过得不好,所以他决定照顾我。但随着我们交往的程度越深,他就想退缩了。

他是真的不喜欢我吗?我问他要一个答案,但他却说不知道。我开始追问他过去的两段亲密关系,以及引起他回避的直接或间接原因。写到这里,我仍然觉得不可思议。毕竟过去的我会选择直接与这样的男性断联。但这次我却花了很多时间与精力,帮他探索自己。

可能是我的耐心打动了他,他开始主动告诉我关于自己的顾虑。他的回避型依恋与原生家庭有关,他从来没有得到那么多的注意,尤其是遇到我之后。我主动、大胆又热情,我可以肆无忌惮地表达对他的喜欢,但他却是内向、胆怯甚至是紧张的。他能感受到我的吸引力,但又不敢相信「这是持续的」。事实上,比起亲密关系,他更想在工作上获得成就感,毕竟这是可以获得并且不会随时消失的。

随着对话的深入,我们的关系又好了一些,又开始恢复约会。但由于需要处理学签,我需要回国,他很快又再一次单方面跟我失联。我猜测他可能是工作压力大,或者是需要处理其他事情,所以回避。我一方面很担心他,另一方面觉得很不公平,毕竟他回避的人是最亲密的人。他知道我不会离开他,所以才敢用这样的方式对待我。

我只好在家一边处理学签,一边继续查阅回避型依恋与焦虑型依恋的信息,并且做了满满的英文笔记,发给他看。有好几个晚上,我查资料都查到了凌晨。看着那些笔记,我甚至有点想笑,过去勤勤恳恳学了九年义务教育,英语都没有很精通;而今为了谈恋爱,我却可以做好几页翻译笔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我的课堂笔记呢!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如果我们没有办法做伴侣咨询,我必须要通过这样的方式继续探索亲密关系,因为我不想放弃自我成长的机会。哪怕不是为了他,我都想为自己做这样的事情。

很快,我就回到了墨尔本。他又试图回避见面,并且以为我很生气。但事实上,我反而很开心,因为终于可以见到喜欢的人。我拉着他的手(尽管他不是很想跟我牵手),告诉他如果对我有意见,可以面对面讲出来,而不要憋着什么都不说,并随后分享了一些与亲密关系有关的信息。我本以为这会是剑拔弩张的见面,他可能也是这样认为的。但事实上,我是一直引导他分享,让他讲自己过去的日常。

这样的对话,持续到了我离开墨尔本的那天晚上。最后,我告诉他,因为我很喜欢他,所以在我们的大部分对话中,都是以他为中心,去探讨原生家庭的创伤等问题;但唯一属于我的时间,尤其是我分享自己想法与生活时,却只剩下线上发信息的时候——这是我的遗憾。因为我在这段关系,尤其是所有见面的时间,尽力给他创造安全感,却忽略了我自己的需要。

我们的故事,就是在墨尔本最后一个吻结束的——起码我当时是这样认为的。但没想到,当我搬来堪培拉之后,他很快就来看我了。不过,这次出行是巧合,他有假期又因为不想留在墨尔本的考量,所以就过来找我了。尽管出行之前很犹豫,但他还是来了。

不过,来到堪培拉之后,我却感觉他不是很开心。不可否认,堪培拉确实很无聊。但令我感到震惊的是,此时的他才主动告诉我,他其实有ADHD。这让我瞬间束手无策。我反感的不是ADHD,而是每次在了解他这件事上,我都是那个等待通知的人。无论是告诉我有回避型依恋或者是ADHD,他都不会主动告诉我,而是让我自己去查找信息——别误会,我很乐意为伴侣这样做,但能不能不要以通知的形式呢?毕竟,他完全可以主动告诉我,我们一起去学习如何跟对方更好地相处啊!

我对这样的通知很不满。况且,我不是一个对ADHD充满偏见的人。但与此同时,我又觉得自己应该要理解他,向亲密的人「出柜」并非易事。因为,我跟家人出柜就花了好几年,才让他们意识到我不会结婚、生育,也不是异性恋女性的事实。最后,我还是接纳了他的「通知」,并且开始了新一轮的查资料,时不时看看ADHD的信息。不过由于异地,我们没有对此进行更多讨论。

时至今日,我们的关系就像是薛定谔的猫,可以说是亲密关系,也可以说不是。我没法给出一个明确的判断。如果他没有来堪培拉,可能我会考虑认识新人,但当他来到之后,我就丧失了了解其他人的兴趣,眼里只有他一个人。这就是我停滞不前的感情状态。

我对他有太多复杂的感情。如果不是他,我没法逃离南澳的压抑情绪。我很感谢他,用亲密关系的甜蜜填补了我心中那个空虚的大洞。但随着对他的生活越来越了解,再加上我有明确的未来并且要离开墨尔本时,我们的关系则时好时坏,彼此都不知道可以坚持多久。

可能是因为异国他乡太孤独,我需要有人支持我,所以没有足够的勇气离开他。他是澳洲当地人,对澳洲社会的了解比我多。就算不是恋人,我想他作为朋友,可能也会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帮助我。但事与愿违,他带给我的惊吓总是比惊喜多。他没有离开我,可能也是因为孤独吧!但我也知道,有着ADHD并且习惯性回避亲密的他,已经用尽全力去支持我了。

我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可能会随着两个人越来越忙而不再联系。其实我也心知肚明,只要我不主动联系他,他忙起来可能也想不到我。不管未来如何,我很明确当下我是爱他的,哪怕这只是一段昙花一现的恋爱。


留学生活

还有不到两个月,我就要开学了。

新的生活即将开始。我需要像一个机器人般,不仅要上班、上学,并且完成所有PR需要的英语考试。我告诉自己,未来两年要吃的苦,可能要比干体力活的苦更多。但我不能垮,尤其是拿到澳洲永居之前。为了获得更大的自由,我必须学会忍耐,并且接受吃苦。

还记得刚来墨尔本的时候,我是忐忑的,对新生活充满了期待与不安。但如今的我,变得更加坦然和坚定——做自己能做的,我告诉自己。人在海外,要学会像野草一样活着。任凭风吹雨打,都不屈不挠。唯有这样,才能等到「天道酬勤」的一天。

新的一年,希望我能顺利拿到学签,并且可以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完成学业。也祝和我一样同样在异国他乡的亚裔女性们,以及我的所有女性读者,能够在不远的未来得偿所愿。我的天才女友们,让我们一起为过去辛苦一整年的自己说谢谢,并好好地为自己鼓掌吧!



约稿合作:

在澳洲一年多之后,我发现迫切需要写作。比起繁重的体力活,写作是我最擅长的事情,在记录和反思的过程中也可以疗愈自己。如果有需要产出性别、残障、影评、商业软文等文章,非常欢迎来联系我进行合作;我也可以做线上编辑,进行修改和创作文章。

另外,如果有任何媒体机构或者出版机构,对我的故事感兴趣,请一定要联系我。我很想出书,出一本属于自己的书。只有回归中文写作时,我才是我自己。


CC BY-NC-ND 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