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先生,赛先生(5-2)
田玉清在窝棚里等了好一会儿,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她以为是黄家大媳妇来了,正要站起来钻出窝棚,一双大手抓住她的脚。
她尖叫一声,两脚乱蹬乱踢,身体朝窝棚里面缩去。
这时,她看到了余疯子那张大笑的脸。不等她反应过来,余疯子就朝她扑了过去。
田玉清大呼救命,却被余疯子捂住了嘴。她拼命挣扎着,无奈余疯子身强力壮,她很快就无力挣扎了。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窝棚外传来黄家大媳妇的声音。
“哎哟我的娘也,你们这是干嘛呢?”
余疯子吃了一惊,他一咕噜爬了起来,仓惶而逃。
黄家大媳妇没敢拦他。她站在窝棚边上,一手提着那个包袱,一手锤着自己的胸口,一迭连声地大叫着:
“哎哟,居然是余疯子!哎哟,吓死人了!哎哟,你没事吧?”
田玉清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哎哟,这可咋办?哎哟,咱还去不去公社啦?哎哟,吓死我了!哎哟,这个不要脸的余疯子!”
看着田玉清在窝棚里哭了一会儿,她又说道:
“要不这样吧,大妹子,咱先不去公社办手续了。咱先回村里,让人把那个余疯子抓住再说,别让他跑掉了。”
余疯子强奸田玉清的事情很快在村里传开了,武装部的人组织了几个民兵,没过多久就在一个山洞里找到了余疯子。
人抓住后怎么处理,村里产生了分歧,有人说应该直接把他押到公社去,送到县里公安局关起来,让他坐大牢去;有人说公安局不抓精神病,顶多就把余疯子关到精神病院去,那里管吃管喝,还给他治病,他进去就是享福了。
争论了半天,最后还是赵老根出来拿主意。
“他就一个疯子,脑子坏了的人,政府也不能把他咋地。依我看就不用押到公社去了,就在村里批斗批斗,警告一下其他人就行了。”
既然赵老根都发话了,其他人也就无话可说。因为没有把余疯子送去坐牢,余家人也对他感激不尽。从此以后,凡是村里开个什么会,就把余疯子拉出来批斗一通。那批斗会半是认真,半是恶作剧。让余疯子认罪,坦白交代,他只会望着众人傻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大家就让黄家大媳妇出来“作证”,讲述余疯子的作案过程,或者让田玉清自己讲。讲到关键的地方,下面往往一场哄笑,余疯子也跟着嘿嘿地笑。
每一场这样的“批斗会”都是对田玉清的公开羞辱,她又羞又气,再加上先前受到的刺激,渐渐地,她的精神也有些不太正常了,她上工农兵大学的事自然也被撂到一边,顾不上理论了。
与此同时,德胜门已经悄然办好所有手续,就等着明年夏天去上大学。对于村里发生的一切,他并非丝毫不知情,例如,他知道此前那些以各种方式回城的女知青中,有不止一个都像田玉清一样,被赵老根找去“单独谈话”,而男知青就不必走这个程序。从小耳濡目染共产党高级干部以各种冠冕堂皇的方式满足自己的色欲,他当然知道那些“单独谈话”是怎么回事,甚至认为这就是干部应该享有的特权——“待到打下榆林城,一人一个女学生”,要不然谁愿意冒着枪林弹雨、舍生忘死闹革命呢。
过了一段时间,蚂蝗沟抓住疯子强奸犯的消息就传到了别的村子。有一次各大队的干部到公社开会的时候,就有人提议到蚂蟥沟观摩村民批斗强奸犯。
既然人家要来观摩,就不能像平常那样假模假式地,瞎闹一场。赵老根回到村里,好好安排了一番,让村民认认真真地批斗,不能嘻嘻哈哈。
观摩会的那天晚上,村里的戏台被两支火把照得明晃晃的,炽烈的火光把人们的脸烤得通红,人们群情激愤,果然认真地批斗余疯子,挥舞着拳头喊口号,让余疯子给田玉清跪下磕头道歉。末了,几个年轻人还跳到台上去,对余疯子一通拳打脚踢。那时候已经是大冬天,余疯子已经穿上他那件又脏又破的厚棉袄,拳头落到他身上,并不是多么疼。可是他以前从没见过这样的阵势,被吓坏了。他突然挣脱那些年轻人,跑过去指着赵老根说:“赵……赵……是你叫我……”
赵老根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不等余疯子把话说完,他一把将余疯子推到地上,“你这个强奸犯,不老老实实接受革命群众的批斗,还想逃跑?!给我往死里打!”
更多村民涌上台去,把余疯子团团围住。赵老根走到一边,拉着黄家老大,对他耳语几句。
每逢这样的批斗会,余家人都是能不参加就不参加,只有余疯子的娘放心不下儿子,每次都会去看看。
此时看到那么多人围着余疯子,一个个凶神恶煞,她忽然害怕起来,于是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央求赵老根放过余疯子。赵老根恶狠狠地对她说:“你不跟这个强奸犯划清界限,还敢阻挠广大群众的革命行动?当心把你抓起来一起批斗!”
戏台上,田玉清被疯狂的人群吓坏了,躲到一旁瑟瑟发抖。
蚂蟥沟革命群众的激昂斗志,显然给观摩的干部们留下极好的印象。时候不早了,他们走过去跟赵老告别,称赞蚂蟥沟的批斗会开得很成功,然后就离开了。
赵老根坚持把干部们送出除外,一行人说说笑笑,来到村口,赵老根又跟他们东拉西扯地说了半天话,这才一一握手道别。
在他出去送那些干部时,蚂蟥沟革命群众的斗志却变得更加激昂,余疯子的哭喊声很快被震耳欲聋的口号声淹没。就在这时,不知谁碰掉了两支火把,戏台上顿时变得一片漆黑。黑暗中,忽听到“嘭”的一声,沉闷而又干脆,像是什么坚硬的东西撞上了另一个坚硬的东西,有人发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
等赵老根回到戏台,人们重新点燃火把,台上的人群已经散了,只剩下田玉清,缩在一个角落里,两眼发直,不停地哆嗦。戏台的中间,余疯子扑在地上,鲜血混合着脑浆,红红白白,从他脑袋上淌出来,流了一地。
田玉清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抓住自己头上的头发,抱着脑袋,跌跌撞撞地跑了。这下,她是彻底疯掉了。
余疯子的娘吃力地爬上台去,抱住儿子仍有余温的尸体,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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