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姨

初中的時候，收拾家中雜物撿到一本皮質筆記本。彼時興的是各種動漫封皮的本子，花花綠綠，黑黢黢的長方形大本子一望而知是很久之前的東西。翻開紙張泛黃，沁染了水漬污漬，果然，但所意想不到的是扉頁題著兩行字，第一行我還記得，是「沒有人可以為你一生撐傘」，第二行現在卻模糊了，想來表達的是踽踽獨行的意思。我小時候字寫得不錯，常被人誇獎「大氣」之類，但彼時的我也不得不承認筆記本上的題字比我更多是故弄玄虛的筆跡要英氣得多。再往下看書名，和我母親很相近的名字，是了，這是我小姨之前的筆記本。

關於我小姨的事情，我可以連續不斷得寫下很多。大抵她作為家中最小的孩子，又是女兒，受寵且聰明，做事亦有主見，從小至大所遇挫折少。成年後遇人不淑，誕下我表妹表弟後離婚，獨自扶養一雙兒女。經商有輝煌順利時，最好的時期在縣城中心有自己一間大門面，但往後生意逐漸難做，現在主要送送貨，做二級經銷。事實上我與小姨的關係很難稱得上是「百感交集，層次複雜」，她現在還將我視為一個小孩，到家中作客會備好糖果糕點，逢年過節發一個紅包。外婆家是一個大家族，不免有各種齟齬，但她從來不會將這些情感，以及個人的生活挫折投射到我們這些晚輩身上。隨著我年歲漸長，我逐漸體會到小姨身上，自五十多年前她出生始的歲月堆疊所帶來的複雜性，她在某些層面上表現出的，讓我媽媽和長姨頭痛的天真和固執，但她自己濾掉了這些本會導致「百感交集，層次複雜」的東西，認證地扮演好母親與長輩的角色。現在我不記得那本筆記本放在哪裡了，它淹沒在了層層疊疊林林總總的藏書之中，但或許這也是它最好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