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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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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清晨,我从令人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死人。这件事的奇怪之处在于,我并没有死,但是“社区”认为我死了,我很难证明自己活着,因为我很难和社区描述这个道理。本作中“社区”并不是指代什么客观存在的机构,也没有任何影射。

这是一篇讨论真实的小说。笔者现在大概是活着的,因为笔者正在绞尽脑汁地胡扯出这些狗屁不通的语句,这正是还没死的表现。很显然,这里有这样的一个逻辑在里边:一个人死没死,活着不活着,是一个客观现象,是很容易证明或者证伪的。但凡事并没有绝对,或许在另一个世界里,一个人死了没有,活着与否,这件事不仅取决于客观的真实,还取决于一些其他因素。笔者认为这非常显然是架空的世界,与现实世界根本没有任何联系,也没有任何影射的行为。并且前面这句话是完全真诚的。

小w,2022年4月13日


一天清晨,我从令人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死人。

我的皮肤依然柔软,四肢依然灵活。我略一抬头,看见了窗前的电视,四周的景物没有任何变化。电视的屏幕模模糊糊映出了我的身型,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笔直地在地上留下一道亮痕。我心想,这就是死了的感觉啊,真新鲜。

我之所以死了,是因为前几天我接到一个电话,是社区打来的。社区说,你死了。我说,我没有死,我还在呼吸,我还有心跳。我眼神很好,身体健康,胃口也不错。除了常年累月辛苦上班导致腰酸背痛之外,没有任何毛病,这难道不是我活着的最好证明吗?

社区说,对不起,我们这里的记录上,你就是死了。你如果对我们的处理有异议,你可以去投诉。

我说,这是我没想到的,好好的一个活人,就死了。我死了。哈哈。

放下电话,我根本没当一回事。我是这样想的,我是不是活着,我应该自己清楚。我如果死了,我自己多少也应该知道。不管怎么说,我感到我活着,所以我就得做活人应该做的事情,也就是上班,下班,发呆,睡觉。这样的生活很难被称之为有趣,但是我别无选择。只要我活着,我就要承担一些无趣的工作。因为活着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关于我被告知死了的事情,还可以重新叙述如下。第一次我死了,是在我在吃早饭的时候。那个时候,我正在剥鸡蛋,电话响了。如果没有这个电话,我会吃掉鸡蛋,把碗筷放到厨房水池,然后穿上鞋去上班。但这个电话还是来了,我和电话那头的工作人员理论一番之后,吃掉鸡蛋,把碗筷放到厨房水池,然后穿上鞋去上班。这个电话,相比于通知我死了,倒不如说消耗了我不少时间。在那个时候,我觉得后者对我的影响更大:他说我死了,我没有死,这件事的真实性可以仔细讨论;但他说我死了,我的的确确地迟到了,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我到了公司,公司的上司很惊异地看着我,他说,你到这里做什么?我说,我要上班。他说,我听说你死了,社区打电话通知了我。我说我没有死,您看,我这不是正站在您的面前吗?他说,我看得出来,但是你的各种身份信息,都标注了已死亡,我们公司怎么能聘用一个死掉的人呢?我说,不,您看看吧,我正站在您面前,您看我瘦弱的身体,您看我如同批量生产的打扮,您看我脸上浅浅的黑眼圈,这难道和您记忆中活着的我有出入嘛?他说,完全没有,你就是以前的那个平平无奇的员工,不过你死了。很抱歉,你的工作被一个活着的新人接替了。我说,这不对,社区的通知不会让我死,但是您将我开除,我就很容易变成社区通知的样子了。上司说,归根结底,这是社区的问题,你应该找他们去。

我被开除的事情又可以这样概括,我没有死,社区弄错了,以为我死了。这件事让我被开除,我也不知道这是谁的问题。

我回到了家,几年来头一次没有事情干。按理说,我应该现在去社区,告诉他们我还活着。但这件事可以等等,因为我活着这一真实不会过几天就改变,活着的我就是最好的证据,这个证据有效期可不是一般的长。因此,我可以借这个机会休息一会。我觉得这样还蛮好,可以给自己放个假。至于证明自己是活着的这件事,一会再办。我先把这个消息分享给父母朋友,告诉他们我还活着。

我尝试给他们发消息,但是屏幕上的字告诉我你的帐号已经被注销,我说这可不太对劲。我的父母不会真以为我死了吧?

远在城市的另一端,我的父母不仅知道我死了,还收到了我的骨灰。但我没死,我的骨头全都在我的身上,那个小瓮里装的到底是什么,我并不清楚。实际上,我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个瓮存在,因为它不应该存在:它存在的前提是我死了,但我没死。如果它存在,就意味着我死了。

在父母的心中我已经死了,他们为此非常伤心。他们问,他是怎么死的?没有人回答。他们也不再问了,这是因为这件事没有搞清楚的必要,无论是一种怎样的方式死亡,死掉就是死掉,死掉就不能复活。我可能是吸毒过量死在小巷子里,可能是英勇救人死在了烈火熊熊的大楼里。他们幻想了无数种死法,唯独没有想到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我没有死,社区弄错了。

电话打不通,我已经不能打电话了,只能接电话,并且只有几个电话我能接到,大名鼎鼎的社区,就是能给我打电话的一个奇妙的存在。之所以说它奇妙,是因为它的定位很模糊:它既不做什么有用的事,也不做什么有害的事,它只是在那里尽职尽责地做好自己应该做好的事情。这些事情大都没有什么用处,也没有什么坏处,很多都是无用功,但是有的无用功却能害死人:我就被害死了。

我不觉得这很难受,我觉得这件事想起来有一种黑色幽默的味道。在自己的小房间躺了半天,我决定去社区看看怎么解决我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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