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历史版本和 IPFS 入口查阅区,回到作品页
攸悯
IPFS 指纹 这是什么

作品指纹

旅行记录 - 关于人

攸悯
·
总是等到事情变成记忆的时候才有勇气记录和分享。我一直是一个很慢的人,当下发生的事情无法消化,只有事件过去了才能从一堆事件当中理出一些头绪。不是按照时间,但是按照类别来记录我所碰到的人和事。

在出发之前对自己10月独自旅行一点都没有底,甚至在决定要多留一个月的时候已经有这样的预感了。

当时劝说自己,说不定就会碰到某些机会,和人一起做点事情,或许是有个工作,或许是有点项目,那也不至于会浪费时间。但眼睁睁地看着整段行程导向了普通的旅行。

好,那就开始旅行

最开始的一段决定去濑户内艺术季。住在港口边上,离市区有20分钟的距离,周围非常的荒凉。硕大的二层楼房子只有我一个人,对面就是一栋像人才公寓的高楼,冷冰冰的

也因为这个经验,所以后面选的房间都会贴在市中心,至少出门看见人也能让我安心一些。

但我一直保持着一个人旅行的状态,每天和自己各种欲望和决定作斗争。

第7天(也许?)那天出门的时候其实很不顺,早上出门人到港口发现没带现金,折返后决定删减一个项目。没想到唯一的项目女木岛也非常的无趣,比自己预想的早很多就回到了高松城。3点时,坐在港口边上思考下一步应该去哪儿。时间非常尴尬,太远的来不及,太近的没必要。傻坐半小时后,决定再次瞎走,朝着前一天晚上的面包店前进。我总是需要一个预设的方向,让自己假装有一个目的。每次在市区都是夜晚了,因为白天的时间都不舍得拿来闲逛,而我始终也有种迷信,就是有意思的店是晚上10点也会开着的店铺。高松的大家基本上8点都已关门。10点的选择一下子锐减,但也侧面帮助做决策。

朝着住所走的时候路过一家很花哨的欧式古董小店,里面都是卖茶杯碟子。我对这个店铺有印象。第一天抵达高松的时候就发现了,但当时门关着。我觉得过于华贵所以也没有在意。但那天就决定进去走走,女老板看见我第一句话讲了一句日文,我愣了一下。她立马反应过来用英文问我是不是旅客。我很开心地说是的,说英文的日本人真的很少,也因为疫情,日本旅游的人其实很少,离日本国门打开还有个几天,所以我很稀有吧。从选品能看到这些碟子和茶具挑的都很用心。我不是很喜欢繁复花纹的人,有时觉得过于做作或是俗气。但这家店的精致是用心培养出来的。会觉得一切都很自然。

我很谨慎且仔细地一个个看过去。女店主专门跑过来帮我打开橱柜的门,鼓励我可以拿起来看看。哇,我觉得很感动,有几个漂亮的小碟子拿起来细细观赏。有一个杯子器型像一朵四叶草,非常可爱。瓷器果然还是应该拿在手里才能感受到它实在的质地。我问她这些她是怎么买到的,她说她和她丈夫年轻的时候在意大利生活过,她很爱买东西,这些都是她那个时候收来的。(内心在想,那她居然舍得卖掉)我问她为什么英文这么好,她说她在纽约也待过一段时间。然后她得知我是一个人在日本要带1个月的旅行,就非常非常的惊讶。她丈夫正好进门,女店主很激动地和她丈夫介绍了我,说我就一个人旅行,而且要呆一个月。同时还在惊讶我是一个上海女孩子,“明明长的就像一个日本姑娘啊”

相较于女店主的热情,她丈夫就有一点点的羞涩,说话的时候刚刚开始有点习惯性回避视线。在准备离开的时候,我觉得还是和店主们打一声招呼比较好,走过去和他们聊了一下,女店主Keiko太太就帮我倒了绿茶,她丈夫说,他在24 - 28岁的时候因为工作原因,在纽约待过一阵子,但也已经30年了,现在很多英文都已经忘记了。我说好巧,我在24 - 28岁的时候人在芝加哥。后面回了上海。过了一会儿他没有憋住好奇心,非常谨慎地问我:不好意思冒昧问一下,那你现在几岁了?我说快30岁了,夫妻两个又震惊不已。主要是因为我穿衣打扮的比较像小孩子,所以大家一般都会比较惊讶,我也很习惯了。她丈夫介绍自己是一个设计师,在一家跨国专门提供理发店椅子的公司里工作。Keiko太太指着橱柜顶部小小画框里的一张照片说,那就是她先生设计的椅子。他很羞涩地连忙摆手说,诶都30年前的事情了,太久远了。虽然说他们两能说一点英语,但也非常非常的有限,我们尽量用很简单地话语交流。她丈夫问我等一会儿有什么打算,我很诚实地说,今天行程已经结束了,等会儿就准备瞎逛逛。他说真的吗?后面还和我确认了2次。过了一会儿像下定了决心一样,问我愿不愿意晚上跟他们一起去吃个饭?在四国村那里有一个山坡可以看高松的夜景,旁边有一些古建筑,他可以带我去看看。我想都没想就说:好啊~~ 哈哈哈,没有任何的戒备心。

但时间有一点尴尬,距离闭店还有一小时,我说我出去转一圈再回来。这里有个非常微妙的间隔,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我会不会离开后就反悔。彼此对对方一无所知,“她会赴约吗?”在约定相见的时候似乎同时听见了这样的心声。走出店我也有点惊讶自己不假思索地答应,“他们会骗我吗?”从小受到的教育从而对陌生人的警惕心依旧还是潜在脑海里。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熏陶,这份担忧早就融合在我们的气质当中。前几天就在想,是否能够和一个陌生人展开一段对话,其实在第一个眼神当中就已经确定了对话的走向。我的性格,思考,顾虑,都在那短短一瞬和他人进行了交换。说是感受,但实际上,身体比头脑接收到的信息多很多。“那他们到底会不会是坏人呢?”“当然不会啦”我无意识接收的信息可能比一般人多一点点,在那一瞬间无比相信自己的判断。

选择6:25的时候就在门口等着了,最后是28分走进去。进门就看见他站在门口,一手托着下巴皱着眉头看着一些瓷器,看见我那一瞬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当时还让我站在门口给我照了张相:

傻乎乎且快乐地我

夫妻两迅速地关掉灯,带着我从后门走到停车场。在经过那漫长的走廊时,我就想,称自己认识了一座城市,那经过一个后门才算是找到了这座城的入口吧。坐上副驾驶脑子里浮现的第一句话是“我的胆子可真大啊”,然后就快快乐乐的趴在窗户边上看着高松夜晚的风景。

观景台在一座山上,抵达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日本景区关门时间都很早,夜晚也很少开灯。寺庙里已经是黑漆漆的一片。但Seiya先生还是认真且执着地带着我走了一圈,用简单的英文讲解了寺庙门口动物的差别。在我可怜的日文词库当中,有”恐怖“这一词,配合上礼貌必须品:"一点点"这词。边看我边用两只手指翘着兰花指说,“夜晚真是有一点点的恐怖呢”。Keiko太太便不满地和她丈夫嚷嚷:umin酱说可怕也,Seiya桑请快点带我们离开啦。在等车子的时候我就想夸Keiko太太的亮绿色高跟鞋很漂亮,但不可忽视的是那8cm的大高跟。走夜路我很担心她摔跤,边走边停陪她跨过很多道坎。后面Keiko太太就非常自然地挽起了我的手,我微微弯了弯手臂。10月初夜晚的风吹在脸上也很温柔。

我们慢慢爬过小坡,终于看见栏杆。围栏的旁边放着一个巨大的月亮装置,应该只是为了吸引大家去这个美丽的观赏台观看夜景。向远处眺望,一半是通明的高松城,另一半则是濑户内海,可以看到那几个有名的艺术祭的岛屿。下午我坐在公园门口规划线路的时候,就想来这里看看日落,但当时被来回两小时的行程劝返了。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还是成功完成了这个心愿吧。

是艺术祭的装置
高松的夜景
可爱的Keiko桑,还有她穿的高跟鞋

走完这一大圈也已经快8点了,夫妻两带我来到一鹤骨付鸡。这是当地最有名的一家骨付鸡的店。前几天经过市中心的一家,去问了一下说是要等1个半小时。我每次都是饿的头昏眼花才开始找饭店(因为我相信只有这时候才知道自己最想吃什么)听了以后也是落荒而逃。所以对此很是期待。有两种鸡肉,一种是嫩鸡腿,还有是老母鸡的鸡腿,比较柴,但Seiya先生说当地人比较喜欢吃这一种,嚼起来很有风味。当然是要尝试一下后者。鸡腿上来后,Keiko桑担忧地看着我艰难地扯肉的样子,“不吃也没有关系哦,千万不要勉强哦”,我喝了一大口冰水跟她说这鸡肉还真的挺有意思的呢!太咸了,配了2碗饭才全部吃掉。中间聊起我会呆在日本3个月,这件事情似乎对Keiko太太来说冲击很大,后面聊天时,她时不时地就会感叹:“天哪,你拥有了3个月的假期,这太无法相信了。”我一边点头,但另外一边内心的不安也在放大。是啊,3个月,这对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呢?我真的利用好这个时间了么?还聊起我去见我艺大的朋友,东艺大似乎在他们心目中也拥有着神话一般的地位,就像是央美国美的概念吧。我给他们看了当时我去参加东艺大学园祭大家的照片,我非常喜欢那张照片,每个人装扮迥异,张扬但散发着自己的光芒。


离开的时候,日本人吃饭似乎有这样一个礼仪,会收一点点钱,意思一下,其实就是请客吃饭。我本来以为他们就准备吃晚饭跟我道别了,我坐电车回去,刚准备招手说再见。夫妻两很惊讶地问我要去哪里?问完原因后,Keiko太太埋怨我说,她要是我妈妈肯定会很不安的,一个小姑娘半夜10点要坐火车回去。然后我又承蒙他们的善意,回到了住所。

其实后来得知他们两个人也没有小孩子,我想,可能是因为生活过于颠簸,他们说他们在欧洲好几个国家居住过,回到日本后,更换了很多个城市。最后才选择回到Seiya先生的故乡高松城定居。这一呆也是7年,今年也到了退休的年龄。确实,不稳定的生活或许不适合过着传统范本一般的生活。但会好奇和想象,频繁地更换城市生活的感受会是什么样子的?每一个国家和城市脾气都非常不一样,作为一个外来者,横向对比了这么多国家,接触这么多人了之后,对差异和边界会不会更加的敏感?但会不会因为这样的身份,对任何一个地方都做不到完全的投入呢?如何面对不断出现的新鲜刺激,或者说惊吓感。人会更加趋于向内,还是说被外界鼓励后成为一个极其丰富的人呢?

此行最可惜大概是,我不会日文这件事情。碰到了很多人,很多事。有很多的困惑,但语言成为一个很大的屏障阻碍在这之间。这个后悔估计在我的记录里出现很多次。但每一次地描摹,都是在一遍又一遍的重新经历这种痛苦的感觉。或许只有这样,我才能看见什么对我来说是重要的,我现在需要去做什么,才可以去追随着自己想要拥有的东西。

而我和Keiko太太和Seiya先生的结尾,Seiya先生发给了我一封邮件,里面有他给我拍的照片,还说要送我一个词:一期一会。

“一期一会是一个源于日本茶道的成语,意思是在茶会时领悟到这次相会无法重来,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相会,故宾主须各尽其诚意。”


似乎对我当下的后悔之意似乎是一个精准的回应。没有得到的东西也不必再去追了。做好自己当下能做的事情。要潜下去,才能绽放自己吧。




CC BY-NC-ND 2.0 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