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Anora》- 「說愛情與政治拉扯的荒誕，說夢與現實，說愛。」

上映年份：2024
編導：Sean Baker
主演：Mikey Madison, Mark Eydelshteyn, Yura Borisov, Karren Karagulian, Vache Tovmasyan
評分：8.7/10

從一開始就擺上來一個全裸鏡頭，毫不忌諱地展示脫衣舞俱樂部的色情與放蕩，《Anora》由這樣震攝的開頭起，一直持續挑戰著觀眾的觀影體驗，直到最後最後電影完結，冷靜下來，觀眾才得以真正消化剛才所看到的一切。

我在說的，是《Anora》如何把觀眾毫不費力地拉進自己的世界。前半Ivan與Ani的「迅速愛情故事」忽爾間讓你誤以為，這是一部有一點點淫蕩的甜蜜愛情故事，但沒想到原來這個愛情是一觸就破的糖衣，整個上半部都似是一場虛幻荒誕的大夢；而從Ivan逃走，大宅鬧劇一場極長的混亂戲碼為始，電影的下半場變成了一個建於現實，卻看起來更加荒誕的黑色幽默公路片。然而最後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電影竟以一種極其感傷而寂寞的氛圍結尾，整個觀影體驗殺人一個措手不及，像是坐過山車一般。

也許在看的途中會有點迷茫，不太懂在演些甚麼，但是其實《Anora》的故事內核是非常政治化的。它藉著一位脫衣舞孃渴望愛而被玩弄於權勢之下的故事，暗喻了人在制度權力之下的無力，譬如Ivan一家是俄羅斯貴族，Anora是一位脫衣舞孃，兩者階級的強烈差距本身已經極其政治化。再譬如當Anora要被Ivan母親帶往洛杉磯離婚前，Ivan母親與Anora對峙的一場戲，Anora一個堅定的轉身拒絕，卻被Ivan母親的一句「你將會失去所有」輕易擊碎，那個瞬間像是Sean Baker一次現實的當頭棒喝，Anora在這樣壓倒性的權勢面前，其實根本毫無選擇。

這樣看來，貌似是過於絕望的敘事方向，但這部電影其中一個讓我最喜歡的地方，就在於它除了冷冰冰的真相之外，也有溫暖的人性。導演特意安排Igor作為一位愛上Anora的老實人，從第一個聚焦他那雙「想要強姦Anora」的深情眼神的鏡頭起，就似乎預示了最後的結局；而他與Anora在大宅裡深夜對酌的一場戲，其曖昧氛圍也不知為何帶給人一種甜絲絲的感覺；再到最後那場神乎其技的結尾，Anora躺在他的懷中悲痛地哭泣，電影利落完結，那或許是在最殘酷的真相之中，導演尚算留給我們的小小慰藉。

對我來說，其實電影的每個角色，都絕對不是平面的，Anora當然不在話下，脆弱同時堅強，對自己身體有自主權，對愛有不安全感但依然渴求，這個角色形象在Mikey Madison出色的表演下，變得非常鮮活。而即使是幼稚如Ivan，他也只是個典型被慣壞的富二代，慣於揮霍，慣於自由奔放，而且我相信他對Anora是有過真感情的，只是這份感情難以敵過他生來的身分。其他配角諸如Toros和Garnick，其遊走於要執行職務與個人情緒之間的內心掙扎，也趣味十足，為電影增添了不少火花。當然，最後少不得像是代表了觀眾的視角，Ivan父親在鬧劇中的大笑，他的一角讓這個荒誕故事不致於太過離地，告訴了我們，就算是在權貴裡，也是有正常人的。

《Anora》在一眾影評人中的高口碑，固然有很大部分是來自電影的炫技 ——電影前中後段幾時是完全不同的片種類型，氛圍也相差極遠，不斷轉折不斷反轉，但在Sean Baker的揉合下卻感覺流暢順滑，一氣呵成。去到最後關鍵一場戲，一個近鏡，一個眼神，一個擁抱，一個哭泣，就一下子收束了整部電影，可謂是了不起。但我相信最厲害的，還是《Anora》在保持了高度娛樂性之餘，又暗地裡極其具政治色彩，其意識形態的鋒利甚至比起一些明顯要說政治的影片更讓人印象深刻，更不用說同時它對小人物的描寫也非常精彩，所以能夠在影展中獲得亮眼成績，完全可以理解。

圖 / 哈爾希洛
文 / 哈爾希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