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心念念妳的翹首期盼
起了個大清早,
想著離街燈熄滅還有一點時間,
沿著殷紅色山茶花林立的小徑,
盡頭是棟獨立的平房,
我拉開稍微有點鏽蝕的門閂
看著妳正坐在搖椅上打著毛線衣
「來啦?聽到推門的聲音妳向著我這揮手招呼
「摁…早安。」我摘下帽子露出一抹微笑,但想著此時天色剛亮,妳也許沒看到。
「前幾天有人送了我幾顆梨,你替我削顆行不?」
我拉著木椅到妳右邊,將帽子隨手放在一旁後,
便靜靜地拿起小刀熟練地些削著皮。
「妳啊,自己嘴饞,還非得等到我來,難道這些天妳都不想吃梨?」
「想啊,但你不是也愛吃?」
我沒說話,把一盤削好的水梨放在她搖椅旁邊的小茶几上,就起身前往廚房拿叉子。
「今年是第幾年了?」妳突然問著我。
「沒特別算,應該第三十三年吧。......原來她們都走那麼久了。」
我慶幸著洗叉子的水聲模糊了我的擤鼻涕的聲音。
「我說的是我們認識幾年了?」妳提高音量問。
我愣了愣,正準備往回憶陷入的我瞬間被拉回現實。
而心中浮現的是一個原以為不屬於我們的名詞。
「六十......不,正好一甲子了呢!」
我將叉子遞給妳,妳放下毛線接過叉子開始吃著。
我拿起水梨一咬,發出爽脆的聲音。
「真甜,跟我們小時候吃的可不一樣!」
「可不是,這世道也跟我們小時候上學時不一樣了。」
「別在那傷春悲秋,我們還不是坐在這裡啃著梨。」
我看著眼前霧茫茫的冬景微笑著,即便沒有相視,
我知道妳也一樣笑著。
六十年前,妳坐在我的左手邊,那時的小學桌椅很小,又總是兩兩併桌。
「我能跟妳換位置嗎,我想坐左邊。」
「可是老師說不能隨便亂換位置。」
後來回想起來,
我想換位置是因為我是左撇子,而妳說不想換是因為喜歡的他坐在走道的另一旁。
那個年代,喜歡一個人就會喜歡很久很久......
從國小、國中、高中、大學,然後出社會,
回憶一頁頁翻過,畫面定格在妳跟他的婚禮。
那時候的妳,幸福的像是冬天落下的第一片雪花,
迫不及待地準備體驗這個美好人間。
而那時的我心中浮現的苦澀大概就是秋天落下的第一片葉,
想著這落地的哀愁該向誰訴說。
歷經了春夏秋冬,妳的時間不停走過,而我卻停在秋天。
直到我遇到了她,也懂得雪花對世界的期待。
擁有了看著新生兒的春天、努力踏實追求成就的夏天,
但不曾想,秋天就這樣降臨。
那是大雨滂沱的一天,我的她跟妳的他在返鄉的交通事故上離開了。
當我們從各自的工作地趕到現場時,我們相視、相泣,接著相擁,兩個崩壞的世界正試著給與彼此支持,因為只有我們懂得彼此的悲傷。
突如其來的意外讓我們重逢,
我們陸續搬回小時候住的小鎮,
妳一樣住在小路盡頭,而我一樣住在廟宇的旁邊,
因為小時候上學的時光還有那起意外,我們兩家子常常會互相扶持。
退休之後我會時不時地往那條小路走走,我知道妳總在那邊。
現在的我不會想著要坐在妳左手邊,
但我總會期待每一次和妳的見面。
誰說,重逢之前都一定要經歷久別呢?
每一次的見面,我們又可以從小學聊起,
妳說著你幾十年來的歲月,說著兒子媳婦還有最近剛上小學的孫子,
說長得特別像他。
我也說著一樣的歲月,但時間不會太長。
我們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回憶,
只要妳聊起,我會靜靜地聽,
而我聊起,妳也一樣。
對我們而言,每一次的見面何止三秋?
聊著聊著,路旁的街燈亮了。
「我該走了。下午晾著的毯子記得要收,不然會回潮,水果沒吃完也要套上保鮮膜冰起來......。」
「別總嘮叨,你要好好注意沒有街燈那小段路,路旁的溝可深著呢。還記得你小時候跌進去起了一個禮拜的假。」
「妳才別嘮叨,快點進去吃晚飯,電鍋插頭我拔了,妳別放到菜都涼了。」
閂上門鎖,我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氣讓自己清醒一點,繼續朝著山城小鎮的燈火前進。
路過那段沒有街燈的小路,回想著妳的叮嚀,不禁莞爾。
妳不知道那段路都種了妳愛的山茶花,
如妳正值花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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