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度假的半年后,一切值得么?

大鵝Step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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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漸光,已經是更加勇敢的人

小镇的黄昏


已經袂記哩 是第幾工
請毋通煩惱我
因為阮知影 沒行過寒冬
袂有花開的彼一天

天色漸漸光
天色漸漸光
已經是更加勇敢的人

<島嶼天光>

岛屿天光

半年前的9月20日,即将登上飞往墨尔本班机前的那一刻,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真的要踏出这一步了啊。即便是疫情后解除了种种隔离,浦东机场T1的国际出发依旧是空空荡荡,晚上十点,只有寥寥几班飞往东南亚,以及巴黎、奥克兰,以及我要去的墨尔本的航班。我坐在候机厅的椅子上,耳中听着Doris Day的Que Sera Sera,手里在面前的电脑上敲着那段时间的日记。


哈尔滨飞往上海的飞机上,夕阳中远眺了蜿蜒的松花江,随后看了萧红的呼兰河传,去过这么多次呼兰居然才刚开始看这本书,不过对满洲历史了解更深之后,对这本书感觉也不一样。飞机快落地浦东飞过临港的时候,突然想到了我2020年时本想休学去澳洲whv一年,而如今我现在正在去往澳洲的途中,也算是一步步的实现梦想。又有什么值得焦虑的呢?应该高兴才对,然后鼻子一酸。

落地之后跟妈妈说了,妈妈说,“是哦,送你去机场回来时路上也想起来这段,现在思想更成熟,也有了工作经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吧”,“妈妈会一直支持你的选择”。

我真是有一个好妈妈啊。

我最近几年一直想去重拾记日记的习惯,不过抑或是每天的事情太繁杂,还是其实没有那么多需要记录的,总是记了几天就不了了之;再加上养成了写公众号的习惯,有时候也就代替了日记的功用。来到澳洲后也是这样,心情非常焦虑的时候,才会想起来要记下日记,如果是开心或是重复的日子,就想不到日记的存在。对于时间的流逝感,也是有些相似的感受,当焦虑明天要怎样去过、下一周怎样去过,以及短暂几天可以真正“度假”的时候,每一天都非常的缓慢而漫长,颗粒度非常的细,似乎可以容纳无穷无尽的事情,也会打开感官对一切的观察;相反,在农场,和现在在小镇里的生活,稳定而无需担心未来的时候,一天天飞快地掠过。这同样是人生的一个的缩影吧,这一辈子能够值得记住,能够记得住的日子其实是屈指可数的,大部分的日子,还是日复一日。

相较于学签能够提供一个相对稳定融入全新国家的机会,打工度假几乎和走线打黑工唯一区别就是身份合法,将我们这样几乎在中国完全不使用英文的人抛入这个完全陌生的国家,租房和工作这两样的压力就足以把人压垮。虽然在曾经的文章中记录过刚抵达澳洲后的生活,但现在每每想来那几个月都是人生中前所未有的Odyssey,前所未有的境遇,全新的语言、社会、文化的一切,无数次想要放弃掉,逃回国内,但最后还是坚持了下来。我总是用文革中逃港的人们来激励自己,人们为什么不顾一切地奔向中港国境,翻越梧桐山、泅渡深圳河?抵达新界的那一刻,许多人只剩下了身上的一条短裤,如此破釜沉舟的精神,想必正是狮子山精神最重要的内核吧。

相较而言,我深知我已经是非常幸运,来到澳洲后基本没有花人民币,透过打工换宿初步适应了澳洲的生活和语言,然后同样在换宿家庭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份份工作,拥有了初始的澳元收入。以及之后在小红书的帮助下选择了如今的镇子,而并非沿海的城镇或大城市,亦深刻体会到了“选择比努力更为重要”。

即便追求生活的可能性,我想人还是需要稳定的生活基础,至少是稳定的居所。来到如今的这个小镇后,在朋友的帮助下租到了蛮不错的房间,至少让人settle down了下来,一两周后,陆陆续续找到了超市和麦当劳的工作。在麦当劳工作时候总能让我想到小时候,那个哈尔滨卫星城镇里只有唯一一家肯德基,每去吃一次都能回味好久,上小学的时候甚至班级还组织过去肯德基后厨去参观,现在想来也是一种比较高明的PR手段吧。

麦当劳大抵分成前台、Driv thru(即车上点餐车上取餐,中国的麦当劳翻译成“得来速”,惟中国普及度不高)以及后厨几个岗位。我被分配到前台,点餐、配餐、打饮料、装薯条、做奶昔冰激凌以及Frappe(类似于星冰乐),有时候还要补充各种耗材,冰、杯子杯盖、纸巾、酱料、冻薯条、奶昔冰激凌液不一而足,还要不时去清扫餐厅的卫生、清空垃圾桶等等。多线程的工作刚开始肯定是手忙脚乱,常常做错,但一个多月后理顺后也就not a big deal。其他的员工也非常多元,同是打工度假的印尼人、台湾人,以及嫁过来许久的菲律宾、泰国阿姨们,甚至还有斐济人,当然还有澳洲本地的Aussie。曾经来到澳洲前不时还会想会不会受到种族歧视的种种,然而来了澳洲后,就如前一篇文章中讲到的一样,除了aboriginal所有人都是或长或短的移民后,歧视的基础也就消失了。我想,很多时候所谓的歧视,是一种对于自己钟爱的事务未加分辨的吹捧,是未能有更开放的心态接受他人的意见和想法,是对于他人文化的不够尊重,是对于语言理解上的差异,是有些过度的玻璃心。

小镇的朝霞

超市则是纯粹的体力劳动,将仓库里一整栈板的货物分配到货架它们应该在的地方。我被分到了饮料、果汁的部门里,平均每件货比较重,但好处是货架更大更容易找到要放在哪里。同事戏称超市就是带薪健身房,不过事实倒也是如此,有时一栈板的饮料足有个一两吨重,搬完后至少脑门冒汗、肌肉发酸是有了,更不要说搬货的岗位还可以戴耳机听东西,简直和健身房别无二致。

有些瞬间也会去想到如今这样几乎是纯粹的体力工作是否是有意义的,但转念一想,是否这样的想法亦是被从小到大,“当个好好老中人”的观念所框定,只有坐办公室的工作才是好的么?只有这样的工作是值得被尊重的么?当然并非如此,每天和顾客点餐时的问好、准确快速的准备餐点、送餐时候的互道感谢,我想在这些瞬间的满足感是极为直接的,服务于他人同样存在意义和价值。

最近在Instagram刷到了“克拉克森的农场”主角之一的Kaleb举着一件印着“food doesn't grow on shelves”的T恤衫,即食物不会自己长在(超市的)架子上。我从小到大都生长在城市中,无论是哈尔滨还是在上海,食物的一切都是那么容易得获得,从各种各样的超市、网购,但自然不会是自己长在架子上。在农场时侍奉一排排的葡萄藤,从泥土到最后的果实的历程是极为漫长且需要耐心的;在麦当劳从货车车厢中卸下各种所需要的原料,从面包肉饼生菜洋葱,到大大小小的杯子和盖子,来自全澳乃至世界的各个角落,最终成为顾客手上的那一口汉堡;超市就更是如此,短短的十几米货架,新西兰美国南非中国越南马来西亚菲律宾泰国日本韩国的货物鳞次栉比。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数亿人努力下的现代物流和国际贸易所赐。

所以,来到这里值得么?我想,无论如何,在旅行匆匆一瞥之外,能够拥有一段在自己家乡外工作和生活的经历,如local一样,这就足够了。

最近渐渐生活稳定后也恢复了延宕许久的跑步和游泳,不时还会沿着家门口的这条路,一直跑到路的尽头,通往城镇边缘的山丘。在山顶,一侧是荒无人烟的内陆荒原,一侧则是笼罩在夕阳余晖下的城镇与矿场。如果若非是当初某一刹那的选择,也不会站在这里,因而既然选择,也就没什么好去遗憾的了。我非常信奉台北市前市长柯文哲的一句话,“心存善念,尽力而为”。

另,十年前的今天,2014年的3月18日,台北市的街头涌起人潮,手中举起太阳花,改变了如傀儡般行将就木的马政府,也改变了他们自己的命运,感谢他们的努力。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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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鵝Stephen在澳满洲人/WHV 从满洲出发,到世界的角落 交通运输/满洲史/旅行 Instagram: Gooseyeong Email: Stephenyeong64@gmail.com Newsletter: groundtour.substac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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