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

天色陰沉，下起了靄靄微雨。

那或許是夏末最後的一場雨。

一個穿著黑衣長裙的女人踩著鮮紅的高跟鞋，走路的時候格外用力，就算濺起路邊水窪的髒水，也表現得絲毫不介意。

站在她旁邊的男人微微一笑，撐起一把黑傘，微微向女人的方向傾側以確保她不會被雨水淋到。

墜落的雨水慢慢模糊了遠方建築物的光影輪廓，變得朦朧不清，傘外的世界和喧鬧都像是被隔開了，成爲了他們的一方天地。

男人彎腰在女人耳邊低語了幾句，兩人加快了脚步，很快就消失在街頭，無影無蹤，跟從未出現過一般。

...

女人睡了一覺醒來，剛想著出門就被男人叫住了。

"陪我去教堂。"

女人停下脚步，面無表情看著他，“我沒興趣。”

男人回頭冷冷看了她一眼，女人只好順從地點了點頭，跟上他的脚步。

女人看著男人雙手合十，萬分虔誠地跪在教堂的蒲團上，閉著眼睛像是在祈禱著什麽。

女人暗忖，他根本不信教，可真夠虛僞的。

她相信天主教肯定不歡迎虛情假意的教徒。

她是個無神論者，她並不相信任何所謂的神明，她只相信自己。

神嘛，不就是凌駕于之人類意識的產物嗎？

女人看男人的祈禱一時間未必能結束，閑著無事，只好在教堂轉了幾圈，在衆人都在祈禱閲讀聖經的教堂裏顯得格格不入。

她覺著彩色玻璃挺好看的，便停下了脚步。

男人走路無聲無息的，很快就站在了她身旁，手臂環著她的腰，“玻璃好看嗎？”

兩人并排看著玻璃。

女人笑意晏晏，“好看啊。”

“那爲什麽你不相信天主教呢？”

“我覺得吧。很多東西都能給我信仰，信仰就是名副其實的精神食糧啊，我家的貓咪也能是我的信仰，畢竟她會跑會跳，還會逗我開心，天主有什麽用啊。”

男人一時語塞，“嘖嘖嘖，你確定你剛才要做教堂裏說他們的主還不如一隻貓嗎？”

男人牽著女人的手離開了教堂，外面已經放晴，暖陽曬在兩人身上，女人靠著欄杆，逆著風，男人拿出打火機，女人兩指夾著煙，順勢點了煙，吐出烟圈，很快被風吹散在空中。

女人説話特別飄渺，像是那煙一樣，“我们的信仰从来都不是神。”

女人笑了笑，“你到底是在拜神，还是拜自己的欲望？”

"或許两者皆有？"

“既然神生于人心，毁于人性。因为我们的欲望，出现了代表信仰的神明，可在古籍里，人却是神创造的。

女人往前走了幾步，“你说，到底你我皆是神明，还是你我皆是幻象。”

“神是人的造物，人是神的基石。”

男人像是心情頗好，沉思片刻，回道，“人类我做的事情，无论对错，应该由人类自行去跨越，但，这要建立在人类有能力解决的前提上。超出能力范围，面临的就是绝望。人在绝望下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祈祷。”

“人类向神明忏悔自己的罪孽，为自己的欲望寻找借口和寄托，并向它俯首称臣，神明因欲望而生，代替人类背负造成的恶果。這听起来似乎充满了宗教意味，但这恰恰是神在世人心中的存在方式，也就是所谓的——神性。”

女人冰冷的目光掃過那座教堂，“纵观历史，所谓的神也只是一些统治者方便让自己的行为正当化罢了，畢竟那些曾經爲我們许诺，企图缔造人间天堂的结果无一例外造成人间地狱。

“信神不如信自己，神只是无知者的寄托罢了，信仰的是欲望本身。“

而欲望...是所有生物的天性，人類都只是它的奴隸。

難道...不是嗎？

end.

封面：Jonas Pfeiffer 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