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宵夜时的随想与回忆
加班一整天后,顶着凛冽的西北风去一家面馆吃很晚的晚餐。由于已经远远超过饭点,平常热闹非凡的店已然门可罗雀。店员收下了饭钱就不再招呼,丢下我自己留心听着后厨的吆喝,试试探探地去厨窗取了餐后坐回到位子上。
面条味道一般,闻起来还算是香,但浸泡在油里,拌面的鸡肉也很老,对于现在的十冬腊月天来说也不够热——不过这都不算问题,能在一个地方静静地、宽敞的坐下并且有东西吃就足够了。只要能伸展开并且不冷,我才不会在乎一个马厩和五星饭店之间到底相差了多少个如家呢。
一边吃着,一边又进来四个客人,在这个时间点可真是奇事。不知去哪里玩回来的店员起身招呼,不等开口,客人中的一个黑衣汉子扯着嘶哑的嗓门叫起来“吃面!就吃面!臊子面,四份!”腔调豪迈,颇有古意。仔细看了看黑汉子,原来是穿着某国家垄断集团的制服,是个工头之类的人物。这么晚了才拖着几个同伴吃饭,想来也是喝了一天的西北风,有够辛苦。
看到他们几个,我忽然想起高中时的一个小见闻。那时学校在一条老街,巷子里有一个黑砖窑似的窟窿,里边面积约3-5平方米左右(不算厨房,摆着三张桌子),竟赫然也是一家面馆。那里的食物介于生和熟之间,味道应该比深圳龙华远近闻名的小吃“挂逼面”稍微差一点,但便宜的惊人,一碗面只要3.5元,是囊中如洗的我们一群同学十分青睐的店。
有一天中午,我们照例去吃三块五的面,结果热热闹闹的也走进来4人,他们嗓门大极了,声音爽朗。也穿着制服,仔细一看是城管。
带头的城管带着他的小弟们就坐了,只有三五平米逼仄的空间顿时局促万分,我和同学肩膀和手肘紧紧贴在一起,才算是勉强可以容身。
城管大哥坐在条凳上,稍微扫了一眼贴在墙上灰暗不清的菜单,豪迈地甩着嗓门喊道“来一盘酱牛肉,一瓶小二,然后每人一瓶啤酒!”
这下听的我有点憧憬了,酱牛肉是这个小黑窟窿里最昂贵的菜肴,一盘高达24元,是当时的我们想都不敢想象的奢侈品(我一个学期能用的钱只有100),何况竟还有酒水。不由得对这个豪迈的城管充满了好感。
“大哥,今天阔气啊!”几个跟班的城管说。城管大哥边豪爽的呵呵笑着边给小弟们派烟——四块钱的点零中南海,“吃好喝好!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请了!”然后随着打火机吧嗒吧嗒清脆的四声响,青色的烟雾覆盖满了三五平米空间的每一个角落,不顾旁边还有几个孩子,城管们聊到兴之所至,哈哈大笑起来,店里充满了中南海、二锅头和快活的空气。
我至今都对此事印象深刻,因为它启发了我,底层人也可以有他简单的快乐。那个城管和我一样,我们一样穷,一样处在社会底层。可即使是穷人,也有在过生日时请人吃24元的牛肉并且在工作时间小酌一杯的权利,也可以拥有哪怕置身黑暗逼仄的空间里也能笑呵呵的仿佛置身于大酒店般的快乐心境。我读书,恰如几个城管呼朋引伴,我玩游戏,和他吃酱牛肉又能相差多少呢?仅从给人带来快乐的角度看,ps4和黑砖窑般的小餐馆如果都发挥了该有的功用,那么价值就也相差无几。
哪怕人在黑砖窑,依然可以自己找寻简单的乐趣;哪怕掉到枯井里,只要饿不死就依然可以歌唱;哪怕失去自由,但保持一颗追求解放的心,就依然可以撑下去。
这就是那几个城管和今天在寒风中高喊“臊子面”的工头给我带来的启示。我们都是穷光蛋,唯一的区别在于,他们的职业使他们背后有一个强大的国家。仅此而已。
2020.1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