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近忽遠忽近

2023年四月。

在你來到我的城市的兩週以前，你突然再一次熱絡了起來。我在日曆上畫出收到你消息或者有跟你聊天的日子，有一個禮拜的那頁被我幾乎塗滿。

像是不定期的鐘擺，或者是你只是認為在即將見到我之前跟我多聊天是合理的行為。

有許多平靜的時刻，而我只想記下幾個令我蕩漾的。

1. 你好像很在意我懷抱著期待這件事。因為這在你的世界裡是不好的、是會帶來傷害的。當我執意要這樣做的時候，你覺得我「好辛苦」。來自於你的同理似乎很稀缺，我很珍惜。

2. 你說，你都不會懷抱期待。所以，這是你在我回台灣以前，跟其他同學說「覺得她沒辦法回去」的原因嗎？因為你告訴自己，要相信比較壞的情況會發生，以免期待見面卻落得失望嗎？這也是你在我沒有拿到簽證以前，拒絕我的邀約的原因嗎？

3. 你對我說，你在打遊戲的時候腦海中一直閃過我的聲音，因為你覺得我不會喜歡這個遊戲的主角。我也已經作為一個model住在你的腦海中了嗎？你會很在意我的喜好嗎？

4. 我問你對事情的態度。你回答以後，問我「這樣的態度可以嗎w」。為什麼我有資格決定你的態度「可不可以」？你很在意我的喜好嗎？

5. 當我有情緒起伏的時候，我會無法自控地變得稍微冷淡一點。你幾乎每一次都會試探性地戳一戳我。我猜，你其實是可以感覺到的，對嗎？
   我翻看了上次的聊天，你再一次敏銳地發現了我的不開心，之後像是我們第一次討論的結果那樣，直接詢問我的感受。（謝謝你）那次，我冷靜下來以後吃了誠實小藥丸，對你說我的感受、我事後發現我的不開心來自誤解以後對你的抱歉、以及以後的處理方式。
   我從來沒有聽到過你對我長訊息的直接反饋，但你總是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繼續跟我互動。給定你對情緒的不接納，你的行為代表著你對我處理情緒的方式是滿意的，是嗎？

6. 你說你常常會覺得別人開始說沒意義的話，之後你會快速脫身。我腦中回想起那麼多你突然之間跟我說你要走了的時刻。我裝作開玩笑地問你：「看來我常常講沒意義的話」，而你說「你應該沒看過我直接離開的樣子，我沒有刻意那樣做過」。在你的認知中，你對我有很多耐心是嗎？

2023年五月。

在你離開我的城市兩週以後，我們又恢復了更熱絡的聯絡。你的迴避似乎結束了。但也許只是你之前在忙。也許只是你不會想起我，而已。

昨天晚上，你打電話給我，很久違地。還是留下了很多我願意一再回望的時刻。

1. 我問你，為什麼你不肯要我幫你拿包包？你說，當你接受別人的幫助的時候，會有一個非常巨大的不知所措的感覺。我說，你知道有的人有幫助別人的需求吧。你接受小小的幫助也是在幫助別人。你說你明白，但你做不到。之後你說，如果不接受幫助的成本變高，你也會選擇接受。比如，如果地板很髒，你不能接受把包包放在地上，你也許會遞給我。你說，我可以把地板弄髒，也許這樣你就會接受我的幫助了。

   真是荒謬，荒謬到我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只是笑。你說你是認真的，你不懂我在笑什麼，我也不懂要怎麼解釋。

   真是荒謬，你怎麼會獨立到這種程度。真是荒謬，我怎麼會這麼想要跟你這樣的人建立連結。

2. 我說，我很少看喜劇，我不太喜歡太鬧的影視作品。你迅速接「沒關係，我是一個很鬧的人。」我沒有回應。我不知道怎麼回應。我心裡在說「傻孩子可是我喜歡你」，但我無法說出口。

3. 你說xxx的聲音我會喜歡，因為你知道我喜歡低沈的聲音。我聽了以後覺得還好，對我來說這個聲音太薄。我說Cohen的聲音才算是低沉。你問我那你的聲音呢？按照我的標準，是不是你的聲音也算高。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你在想什麼？你會在意你有沒有落在我喜歡的樣子嗎？

   我真想告訴你，你不用擔心，你有我的免死牌。我早已不再檢視你的各種特質有沒有符合我的喜好。我會盡最大努力站在你的位置接納你的樣子，理解你的選擇。

4. 你推薦的遊戲，我好像很難會enjoy ——雖然我真的很好奇你的世界。

   我們之間太多不同了，親愛的小朋友。有的時候，那些不同橫亙在我們中間，看上去似乎有些硌人。但——我願意，一點一點檢視那些不同。我願意，在我可以挪動的區域，靠近你。我願意，在我無法挪動的區域，望向你。

5. 還是有許多短暫的沈默。電話中的沈默比面對面的沈默更加令人不安，我總是害怕你會在那個空隙說出「那掰掰了」，之後就迅速消失。但好在，也許你可以感受到我不願離去。也許你也不願離去。你總是在短暫的沈默中拾起我的不安，再繼續講下去。

6. 你也許知道我不願意掛掉電話。你也許知道我有作業要做，但我更願意在此時此刻跟你說話。你也許知道我喜歡你。我想起你在Melbourne的時候說過的話。你也許什麼都知道。但我們也許都在努力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比如你從來都對我說，你不知道我有沒有看到你的限動。我也從來都對你這樣說。但我清楚地知道，我一定會認真讀過你每一條的限動。我提起我講過的話的時候，大部分時候你也都會記得。

7. 你分享給我你去美國以後打算要租的房間。我看著它，想像你身處這個空間的樣子。我不知道你即將面對的是什麼，但我全心全意地希望你遇到的都是幸運的境地。我希望你欣賞的人也會喜歡你，希望你被也願意跨越不同去理解、體會你的人圍繞。希望你過得好。

（深呼吸）

親愛的小朋友，我想念你。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