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脫地心引力--被撞飛的經驗
兒子出生之後我就請了育嬰假,開始全心育兒。老公上班除了業務繁忙之外,晚上也時常需要應酬,常常早上他出門了,我跟兒子才起床;晚上兒子睡了,他才回來。
兒子不是愛笑愛吃愛睡的小天使,是只佔20%比例的高需求寶寶。大概是因為媽媽高敏感、所以兒子高需求,剛好速配吧(苦笑)。
面對高需求寶寶極度的需要關注、加上我自己高敏感的特質,每一次兒子爆哭,我都非常努力的嘗試去排解、嘗試去滿足他的需求。但是嬰兒是神祕的,常常他可以哭上一個小時、一天爆哭個5、6回合(加總就是一天有5、6個小時在爆哭),我還是搞不懂他到底怎麼了。
兒子1歲左右的時候,我終於感到我的壓力跟疲憊已經到了臨界點。我睡得太少、被兒子黏的喘不過氣,於是跟老公協調,在一個星期五的夜晚,我獨自回到距離10分鐘路程的娘家過夜,讓老公陪睡,試著訓練兒子換個陪睡員。
晚上10點多,我在娘家翹腳跟媽媽一起看電視,正當我覺得歲月怎可如此靜好的時候,手機響了。我在內心嘆了口氣,接起電話。
是老公打來的,背景音是兒子洪亮的哭聲。我無奈的問:怎麼這麼晚還沒睡?老公的回答讓我頓時充滿不捨。他說兒子要找我、已經哭一個小時了。
我忽然覺得好罪惡。我是兒子的主要照顧者、是他最熟悉、最信任也最依賴的人,但是我卻為了圖自己輕鬆,讓他哭了一個小時找我。
我瞬間被高漲的情緒擊垮。匆匆換好衣服,衝出娘家家門。
我一路狂奔。
用最快的速度跑著。經過第一個馬路,幸運的是綠燈,我全速衝過馬路、衝過夜裡寂寥的街道,眼前已經看到第二個馬路,過了這個馬路,就快到家了!
可是行人號誌卻在我抵達路口的時候,轉為紅燈,接著交通號誌也由綠轉紅。
我不願停下,我確認這個路口的紅綠燈沒車、所有的車都停在上一個路口,而上一個路口還有幾秒鐘才會轉為綠燈。於是我吸了口氣,衝出馬路。
就在我跨著大步、奔跑著即將踏上對面人行道的那一刻,我的眼角餘光閃過一道刺眼的亮光,我微一轉頭,看到一輛摩托車高速朝我駛來。
"要被撞了!"
在那千分之一秒的時間裡,我的腦海只來的及這樣警告自己。
"碰"的一聲悶響,我的腳底突然空了,不再踏在地面上。只見畫面凌亂的顛倒晃動,像透過頭戴式攝影機目睹高空彈跳的實況,耳邊咻咻的充滿風聲。時間彷彿變慢了,我伸手試圖抓住甚麼,卻甚麼也碰不到。
突然雜亂的畫面又轉變為一片漆黑,接著又是"碰"的一聲,我整個人側身撞回地面。
我不敢動,只能靜靜的待著,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恍然發現,風聲停了、畫面停了。
一切靜止了。
"結束了…我沒死。"
這是我當時唯一的念頭。
等我回過神來,我才明白為什麼世界這麼黑。原來是因為我的風衣裙襬在我被撞飛的那一瞬,被風掀起……或是因為我騰空翻了一圈,所以衣襬蓋到了我頭上,所以才會甚麼也看不見。我終於找回知覺,雙手胡亂的將衣襬扯開,世界重又回到我的眼前。
一樣的路口,一樣的深夜街景,路面卻一片狼藉。
我的眼鏡也飛了。我瞇著眼,看見模糊的人影朝我走來,聽到有人連聲問"妳還好嗎?妳沒事吧?"
「可以麻煩幫我找我的眼鏡嗎?」我說。
「在這裡。」
戴上眼鏡,我終於得以看清。摩托車摔倒在我前方約莫兩公尺處,騎車的是兩個男學生。一個正一拐一拐地站起來,另一個就是過來幫我拿眼鏡的那個。
後來我人生中頭一次、希望也是最後一次,上了救護車。在警笛的鳴響和警示燈的閃爍中,經過我幾分鐘前才匆匆跑過的街道,開到了醫院的急診室。
檢查的結果我的骨頭都沒事,但是由於強力的撞擊造成我的右側髂腰肌肌肉纖維斷裂,除了完全無法行走之外,任何輕微的移動都會造成非常劇烈的疼痛,我大概臥床了1個月左右,才能開始在助行器的輔助下自行下床,在家裡稍微走動,過了大約半年,才完全恢復、可以正常行走。
至於車禍的後續呢?在醫院跟那兩位男同學留下聯絡方式、互相道歉以及道別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聯絡了。我猜雖然肇因是由於我闖紅燈,但騎車的男同學車速也過快,再加上他們只有輕傷,所以大概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吧。
其實我對於這次的車禍是很感恩的。感恩我只是受了點傷,感恩車禍當天醫生開了會嗜睡的藥,在我睡了12小時醒來之後,竟然感到許久未曾有過的精神飽滿。
我最感恩的是這次的車禍讓我得以靜下來深思。在全職媽媽的這一年中,我是否迷失了自我?
全職媽媽的育兒是非常寂寞的。
遠離職場、跟成年人的一切人事物脫節,用嬰兒的生理時鐘過著嬰兒的生活,我常常一整天沒有其他成年人可以對話,我面對的只有嚎啕大哭的嬰兒。於是我彷彿著了魔一般,把兒子的一切視為我人生唯一的使命。
可是我卻忘了,兒子需要的是一個能夠帶領他平安長大、能夠啟發他健全心智的媽媽,而不是一個喪失判斷能力的大人。
車禍之後,我的心態改變了,我更懂得尋求協助、讓自己能夠有適度的喘息空間。這場車禍,是我人生難得的體驗,也是我在自我、在育兒間,終於覓得平衡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