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與金魚（第三身的自我探索）

我坐在田野，看青草，觀山景，望藍天，有件事令我在意。

老翁在池塘邊，捉住長長的竹竿，竹竿上掛着幼幼的線，線的另一端綁著彎彎的鐵鈎，鈎著軟軟的麵包。

我走近好奇老翁在做甚麼，因為他的魚鈎和魚餌根本沒有碰到水面。忍不住問：「老人家，你在幹什麼？」他悠然回應：「我不是在釣魚。」我疑惑：「這個回答，有點奇怪吧！」老翁又說：「我怕魚餌被咬去。」

我百思不得其解，把目光投放在池塘中，看見水中有一條金魚，雙目無神，神態呆濟，眼巴巴的凝視著鈎上的麵包，等待麵包落到水面上，把誘人的餌吃掉。可是一個早上過去了，老翁動也不動，魚餌隨風搖擺，離水面漸近漸遠的，金魚好幾次等急了，往上一躍，有幾次差點兒碰到麵包，可惜被鐵鈎頂住，怎麼也吃不到，還被鈎掉了幾塊鱗片，可惜金魚就是沒長記性，七秒後就忘了自己為何受傷，又重新看上那麵包。

烈日當空的中午已過，在樹下遮蔭的我，見老翁還是動也不動，好奇地再去看看。我問老翁：「你在等嗎？在等甚麼？」過了一會，老翁終於開口：「對！我在等，等一條漂亮的魚，我再放下魚餌。」我：「老人家，金魚漂亮嗎？池塘中有條大眼睛的金魚。」老翁睜大眼，驚呼道：「是嗎？是嗎？是那條嗎？我一直以為是條魚苗，年輕人，牠美嗎？」

「美，又呆呆的，美得讓人心生憐愛。」

老翁用他瞇着的眼認真的端詳池裏的那條金魚，神情肅木，有時卻露出欣悅的笑容。老翁觀魚，我觀老翁，他有時眼角上揚透出點點喜悅，有時嘴角一翹露出一份滿足，這種幸福感染了我。

這時遠處傳來一聲微弱的雷聲，把我從陶醉中帶回現實。

「老人家，你有甚麼打算？」

「年青人，我想把牠帶回家，可是又怕魚鈎會弄傷牠。」說完，雨點打到我的臉上，老翁戴着大草帽，應該還沒有發現快要下雨了吧，他臉上由幸福變為迷茫。

雨勢越來越大了，魚钩上的麵包早已濕透，搖搖欲墜，我伸手想要扶老翁到附近樹下避雨，被他推開了：「讓我再坐一回吧！」我自己先跑到樹下，一回頭，鈎上的麵包不見了，大概是掉到水中了。我怕老翁生病，跑回池塘邊，小金魚還未走，但我無暇理會，用力把老翁拉到較遠的小亭避雨。

好一段時間，老翁也沒作聲，直至雨停了，我送他回家，他也沒作聲，只是用手指引路。

自那天起我一直放不下心，幾年後，有天突然想起老翁，走到他家門口，拍了門，沒有回應，從鄰居口中得知他早就病死。只是萍水相逢的人，收到他的死訊，我沒有太強烈的憂傷，而是有種惋惜，像看了一齣沒有結局的電影般，空虛。

再回到昔日那個池塘，青草長高了，一股霧把山藏起來了，天也不藍了，有一件事一直令我很在意，我走近池邊，看見兩條小鯉魚一起暢泳。我笑了。

（據說，金魚本來就是鯉魚，被人放生後，在野外環境活了幾代就會變回鯉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