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翟天临学术造假事件谈起
一年前的翟天临学术造假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在各个媒体平台上出现了疯狂刷屏的现象。说来惭愧得很，在此之前我其实根本不知道翟天临是谁，又是干嘛的，只是看了新闻才隐约知道这位演员现在正是风光无限的时候，又因为身披“学霸”光环，所以说话狂气一些，我们这些吃瓜群众自然应该表示充分理解。不过这段时间，不知道什么是知网的翟博士日子应该不太好过，不仅被人扒出没有核心期刊学术论文，连发表过的论文都是抄的，这让感觉到危险临近的翟博士只能赶紧危机公关并于2月14日公开发表致歉信，本来令人称羡的“北大博士后”头衔，翟博士也是没胆子继续享有了，目前的悬念只在于翟博士在致歉信中最为看重的母校，北京电影学院在教育部发言人表示“对学术不端坚持零容忍态度”以后，应该是个什么态度（北京电影学院已经撤销了翟天临的博士学位）。经过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神操作以后，翟博士身上的“学霸”光环已经迅速褪色。
在我有限的认知中，本来作为一个演员是谈不上要做什么学术的，一般也没人期待他们会做出多少学术的成果，吃瓜群众普遍的期待是：只要你能把戏演好就行了。然而，偏偏有一些演员要卖“学霸”的人设，让大家在沉迷于他们的容貌与演技，赚得盆满钵满之外，还要敬仰他们的“学术地位”，来满足自己所打造的“完美无缺”形象的虚荣心，这不得不说是过于贪心了。远的不说，2013年因为卖胶原蛋白口服液被方舟子打假的台湾演员林志颖，明明只是个毕业于台北华冈艺校戏剧科的艺校生，却偏偏要自称博士，还穿上白大褂，拿起锥形瓶，装模作样地像生物学博士一样做起了“胶原蛋白实验”，不得不说为了收取脑残粉的智商税，林“博士”还真是煞费苦心。
但是，学术界不同于其他领域，它本是这个社会最不该缺乏诚信的净土，正如方舟子在2010年的节目《一虎一席谈》中评价“唐骏学历门”时所言：“如果是在一个比较健康的社会发生了这么一个事件的话，那么当事人早就道歉、早就辞职了，他不辞的话也会被罢免掉的。那么我们今天还要来讨论这个问题，而且有很多很多人来替这种造假辩护，认为这个造假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个正说明了我们这个社会现在不太健康，也是造假为什么这么流行，这么泛滥的一个原因，就是整个社会对造假太宽容了，这也是我这十年来一直在打击这些学术造假的（原因），最不该造假的学术界也都是遍地的造假，而且被揪出来了以后，往往也有很多人来替这个造假者辩护：‘论文抄袭又怎么了？’，‘学历有假又怎么了？’，最后的结果往往是不了了之”。任何一位在学术道路上真正付出了自己心血的人士，都应该无法容忍某些演员、官吏、商人、运动员仅仅靠着其他方面的一些成就或者造假，就变相获得了严肃的学术头衔，甚至是与其原本领域无关的博士、教授、院士的头衔（荣誉性的除外），因为对于那些付出了数年甚至数十年光阴，耐得住寂寞、承受着挫折去努力，去证明自己的人而言，这确实是不公平的。
最近几年，在以方舟子为代表的打假人士的努力下，我们可以看到中国社会对于造假的容忍度总体上在下降，这次翟天临事件中教育部和北大的应对也是严谨合理的，比起过去的不了了之，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可喜的进步。但这依然让我们对中国的学术界与社会环境缺乏足够的信心，因为类似的大量学术不端事件因为没有得到如翟天临事件一样的曝光度和关注度而得不到公正的处理；同时我们的社会生活中依然存在着大量的造假现象，最近的权健集团传销事件也只是中国保健品乱象的一个缩影，那些没有像被处理的“权健”一样“倒霉”的保健品或日用品传销公司，如天狮、无限极、绿之韵、绿叶、康婷、玫琳凯、罗麦等等依然在逍遥法外，在政府监管不到位的农村、山区等地，依然还有很多集资诈骗团伙在利用人类贪婪的本性疯狂敛财。
更为可怕的是，时至今日依然有人在为这种学术造假、学历造假辩护。“论文抄袭又怎么了？”，“学历有假又怎么了？”，“你学问好又怎样，还不是没他长得帅钱又赚得多？”一类毫无逻辑可言的反问也永远都带着理直气壮的流氓习气，那背后的逻辑依然还是那个老问题：学历重要还是能力重要。
首先，在我看来，在一个靠学历当敲门砖的社会里说学历不重要属于虚伪。如果学历本身不重要，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要对学历翘首以盼、孜孜以求呢？为什么不仅追逐学历，还要强调学历是本科、硕士还是博士，是211还是985，是本土还是留洋，是常青藤还是新常青藤，直到形成一条鄙视链呢？那些如唐骏、翟天临一样据说已经不需要靠学历吃饭的人，为什么还要拿这些学历来包装自己、标榜自己呢？既然说学历不重要，能力才重要，为什么还要买假文凭呢？还要到处卖自己的“学霸”人设呢？说穿了，还是因为这份学历本身承载的是一种能力的证明和社会的认可与尊重。当学历越高、越难得到、时间与资金成本越高时，其所承载的证明效力往往就越强，社会认可度就越高，也就是所谓的学历“含金量”，而那些并没有如真正的学术人士一样付出了大量的时间、精力与金钱的人，相当于是窃取了这部分原本并不属于他们的成果与荣誉，稀释了学历的“含金量”，破坏了学术的生态环境与整个社会的评价体系，这也才正是这个社会的健康力量对学历造假、学术不端无法容忍的根本原因。
其次，学历当然不等于能力，但学历是一种能力的证明，给出真实的学历代表的是一个人的诚信。我并不否认这个社会上存在着一些学历不高但能力很强的各界人士，比如微软联合创始人比尔·盖茨，企业家李嘉诚，企业家兼编剧海岩等等，但是这些人并没有如唐骏一样为自己编造一个虚假的学历头衔来包装自己，也从来不会像韩寒一样倚仗自己的“名声”来贬低学历甚至学习本身，相反如海岩还一直为自己的低学历感到自卑，并视没有经历系统的学习阶段为自己一生最大的遗憾。并且，能力比学历更重要的前提是你已经用能力证明了自己，而不是把假学历当作对自己能力的证明以后，再想办法去证明自己的能力。因此在你没有真正证明自己的能力之前，学历就是你的证明，也是最为大众认可的证明，比如面对做科普的人，人们往往首先就得看这个人是否具备了相关的科普资质，是否有能够服人的专业背景与学历，因为在专业问题上去相信一个不具备相关专业背景与学历的人，往往要冒更大的风险。在以出人头地赚大钱为最大成就的当代中国，依然普遍存在着“唯成功论”的价值观，大多数人关心的只是“成功”的结果，而并不是“成功”的手段，即只要你能出名、上位、赚钱，用什么手段都是可以接受的，也即唐骏所谓的“能骗到所有人就是成功”，“成功”的造假者不仅得不到应有的惩罚，还会被各种奇葩的言论所偏袒，人们不仅不去谴责造假者，还要对如方舟子一样的揭露造假人士口诛笔伐，嫌他们多管闲事，如果说我们普遍接受这种价值观的话，那么所谓的诚信就更加无从谈起了。但是，如果中国要逐渐成长为一个健康有序的社会，我们就应该真正建立诚信至上的价值观念，对不诚信的行为“坚持零容忍态度”，因为在一个不诚信的社会里，每一个人都会受到伤害，包括造假者自己。
最后，虽然学历很重要，但归根到底，追求学历的最终目的依然应该是提高自己的能力。有一份自己满意也令人称羡的学历，可以说是为你的工作奠定了一个不错的起点，但这也仅仅代表了你的人生道路刚刚步入正轨。正如本科、硕士、博士学位的取得并不是人生学习的结束，而是新的学习阶段的开始，不要拿着自己的学历单沾沾自喜，以为从此可以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到处卖自己的“学霸”人设，甚至自以为通晓万物，忘了自己目前的努力成果不过是在某个领域的一点不起眼的探索，而并不是对任意领域的无所不精。因此，具备某种专业学历只代表你在这个专业领域具备了一定的分析能力与发言权，并能在有限的具备类似专业规则与分析方法的领域发表看法，而并不能推广到所有领域，哪怕你学的是所谓的哲学专业。在一个真正尊重学历、重视学历的社会，所有人都应该具备一定的专业精神，遵守严格的社会分工，尊重专业团体的正确判断与决策（如科学共同体对转基因食品安全性的认可）。
追求学历的目的可以说是取得相关专业能力的证明，但更重要的是它是你提高自己能力的一个手段，归根到底，用人单位买的是你的能力，而不是你的学历本身，如果你自己是没有合格能力的产品，不能很好地胜任自己的工作，不能做出与自己学历相匹配的贡献，那么对这个社会来说，你依旧是一种不诚信的产物。
2019.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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