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山的广告与中介

乳山银滩是个主打海景房产的地方。

有房产当然就会有广告。在乳山广告的普及简直到了铺天盖地的程度。

走进小区，公寓窗口就常张贴售楼或者租房告示。

走出小区，公交站的广告位上是售楼广告。

连街边垃圾桶上都安了售楼广告，生怕游人晚上看不清，还弄了太阳能板，方便晚上照亮下面的广告内容。

当然除了固定的广告位以外，还有移动的广告。这里不得不提广告届的移动大杀器，要你命3000，老头乐是也。老头乐贴了广告之后，大街小巷都少不了他的身影。

把广告贴在走街串巷的快递送货员的老头乐上，只是基本操作。粗野狂飙的时候，还可以在车上架上大喇叭，为广大受众带来沉浸式广告体验。

这车平日里上山下海，也有静若处子的时候。看到合适展示自己的地方，也不管是否允许，随便一停当自己是个固定立体的广告位。

比如以装修为名，可以赖在小区不走，随心所欲地打广告。

车身前后四周都贴上广告，方便业主随时咨询。广告内容不止房产，还延伸到关联产业链条比如，装修、开锁、老年旅行团、上海往来乳山的大巴线路等等。

大爷大妈广场舞聚集点也会吸引这种带广告的老头乐停放。车子往入口一摆，傍边放个小板凳，再支上一个旅游/地产的招牌。简直是房产中介速战速决的利器。和大爷大妈谈成了看房意向，甚至可以立马载人去往意向房源。

讲点题外话，老头乐作为十八线偏远地带的大杀器，功能其实远不止这点。有机会再细聊。

除了老头乐之外，当然还少不了房产的传单。趁着好日子混进人流密集的地方，广发传单也是宣传的好方法。

在银滩适合这种场合的就是赶集或者是美食节等等。这是当地人流最多的时候。在赶集的入口，往往会停很多微面/老头乐。车身和车顶张贴广告不算，还放了高音喇叭，大老远就能听到消息。当然也不仅仅只限于房产出售，还有房产置换或者房屋漏水装修。还有比较勤劳的中介会走到集市最中间，沿街分发手头房源的传单。如果只是房产销售的，那么这种传单经常会是一张白纸，正反两面印上几十个方框，方框是手头房源的信息。当然还有那种旅行线路的传单。

我来的这半年，乳山的房产销售似乎转了风向，开始主打房产置换。按照我的理解，大概是在乳山有房子的业主，想住南海新区，手头自有房产可以抵部分购置价格。不少中介在主推这个内容。

有房产广告自然有房产中介。上文提了房产中介，就还得再进一步说说。中介在乳山是个神奇的存在。他似乎是无处不在的。

小区公寓楼窗口贴的售楼告示，上面的电话一直让我怀疑，我一直不知道这是业主本人贴的还是中介贴的广告。如果是业主贴的，好像为了一个遥远的自己不住的房子，来回为看房的顾客奔忙似乎有点太劳碌。昨天群里还有朋友抱怨，自己妈妈被旅行团忽悠着买了这里的房子。十多年一天都没再来过。

如果是中介贴的倒是说的过去，毕竟多个推销自己的门路，贴在公寓窗口也更有一份业主自己出售的样子，多了不少人畜无害的味道。那个群里抱怨银滩的业主还有下文，他后来把房子挂在中介那里待售，但是长期无人问津。他怀疑是不是房子被刻意闲置好让中介私下出租给来此处的游客。所以就干脆亲自放下身段到群里推销自己的房子。

中介见机行事的本事还不仅仅是这点。这几年随着互联网的发展，中介慢慢从实体向互联网发展。互联网平台如58同城上，会推销房源，不过蛮多中介似乎更乐意在互联网平台上把自己打扮成个人房东。在百度贴吧里，本应是本地住户互相交流的乳山吧里，大多数发帖仍旧是售楼广告。打开视频网站，搜索乳山，大多数坚持做乳山话题的视频创作者，也还都是房产中介。一打开视频就是开阔的海景，然后附着成片看不到边的海景房，乳山在互联网视频平台的形象大多数时候都被和房产捆绑在了一起。不得不感谢他们为乳山的网络形象添砖加瓦，他们从实体到网络平台到视频平台的逐步升级，让我看到了他们执著的产业精神。

眼看着乳山房产推销完毕、二手又不太容易卖出。中介就开始向房产置换转型，就像上文说的房东，可以把在乳山买的房子做一个价值评估，抵价购买南海新区新开发的房产。原来组织老年团旅行事为销售房产服务，那么如今已经完成房产销售后，入住的业主又成为潜在的老年旅行团客户。中介在这里完成了多重身份的转换。简简单单一张名片，服务之多让人咋舌。

中介在互联网平台上喜欢把自己打扮成普通个人房东。倒是现实中，普通路人会随时变成房产中介。走进小区和大爷攀谈，如果提到自己想租房，没准大爷就会来一句某某房间空着没人住，我给你介绍。和保安攀谈租房子，他也可以给我们介绍房源。他也非常直言不讳，说如果介绍成功了一些中介的房子，会有些中介给的好处费。甚至给小区业主介绍，那种私人运营的往来机场和高铁站的大巴，都有10块钱的红包奖励。静候在大爷大妈跳广场舞的旅行社地推，一聊天原来他们还兼职房产中介。也许在乳山，人人都是中介。

后来和正经的房产中介聊，他们说其实银滩当地有那种中介共享房源群，有客户了就从群里拿房，然后两个中介共享中介费。不过说到底，租房赚的钱太少，还要偶尔应对租客的一些小问题，总体而言中介还是更愿意做售楼的生意。所以租房的广告和商机比起售房的还是少很多。

在银滩正经住了半年，这无处不在房产和广告，其实让我看到了主打海景度假的旅游城市的缩影。我来自浙江，主流的城市架构甚至农村架构都是“大政府、小社会”模式，人们在其中生活仰赖各种不断上游的配套，大部分东西一出门进店就有。但是乳山则不同，它本身是一个农业社会，人们之间的交流仰赖五天一次的赶集。当200多个小区拔地而起而甚少有其他配套的时候，他其实更加像是一个住宅更加现代化的大集，游客只是赶在5-10月来旅居，剩下的时间又四散各自回家。平日的生活仍旧仰赖每五天一次的赶集或者固定的集市——超市。吸引游客的办法，同样是赶集式的。比如美食节，在海边沙滩上弄个大锅，让游客围着拍照尝鲜。所以银滩的生活总体而言是“小政府、大社会”模式的，那么平日里一些日常零星但是必要的城市需求，得想办法自己解决。这个时候，广告成为了联系需求和供给的最佳桥梁。

这里典型的代表，应该是上文提及小区保安。机场大巴接送、陌生人来小区租房、甚至修水管什么的，保安搭桥牵线都有一些小红包。这里典型的代表，应该是上文提及小区保安。机场大巴接送、陌生人来小区租房、甚至修水管什么的，保安如果帮忙搭桥牵线都有一些小红包作为回馈。除此之外，帮忙出力的当然还有开着老头乐的无处不在的中介。

乳山旺季庞大的旅居休闲人口展示了庞大的需求，但是成片的单调的住宅区似乎缺少了解决他们日常需求的场所，那么就催生了各种各样的土办法。于是，日常需求，由门口每天都有的地摊儿和五天一次的赶集来解决。一些看似零星但是却必要的需求，催生了背后看不见的需求和服务供应商，比如接送机或者开锁之类的。广告和中介就负责为他们搭建桥梁。农村的赶集和现代的广告的结合，让乳山半年人潮汹涌另外半年人丁零落的下不同的城市形态。

至于置身其中的个人，其实都是处于多个维度变化中。房产中介可以兼营旅行推销，同时他兼职做的乳山房产视频推介，为他开辟了一条互联网创业的路子。旅居休闲的老人，平日里会在小区的空地上种地，收获之后把吃不下的拿出去卖钱。或者看这里人流不错干脆在小区门口摆摊整点外块。甚至也可以兼营本小区房屋出租工作。

在乳山的新房经受了渴望休闲旅居的老头老太的洗礼之后，如今这些房产迎来了第二波的客人。喜欢新鲜、渴望低房租的年轻人，他们不从事固定场所的职业，而主要从事互联网工作。（我自己知道的就有不少美术工作者旅居乳山，他们在电脑中作画为生，所以工作无需固定场所。）他们原本仅仅通过一根网线和远方的北上广深大厂相连，乳山的房子不过是一个廉价的居住地。平日里宅在家里甚至连出门都少，不过其中一些人碰巧发了一个关于乳山低廉房租的视频，竟然引发了年轻人对向往低廉房租的共鸣。在互联网视频的世界里，乳山的已经从单纯的低房价的标签慢慢转变成为低房租的形象，并且再转变成低房租下的年轻人的个人生活分享。当大家在讨论乳山缺乏年轻人的时候，一批略微偏离主流价值认同的年轻人已经在悄然进驻并且和这个城市产生微妙、非主流的互动。房租低廉的乳山和居无定所的年轻人还会产生怎样的火花？这是我特别期待的。

至于乳山本身，我并不觉得网上诟病的所谓成片的单调的住宅区是什么问题。这恰恰是乳山区别于胶东半岛海景城市的特征。决定一个城市灵魂的一定不是那一对对单调枯燥的赶紧混凝土，而是建造和居住其中的人群。乳山似乎是一个有别于主流城市规划的问题，而居住其中的人群却用自己的方法提供了这个城市聚落的生存答案。乳山提供了一个不同于主流城市规划的案例，也显示了中国最最底层，有别于占据话语主导的北上广深的，生命活力和多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