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历史版本和 IPFS 入口查阅区,回到作品页
沒有名字的桃子
IPFS 指纹 这是什么

作品指纹

《八尺門的辯護人》── 不變的是那吃人的文化

沒有名字的桃子
·
·
2023年受到熱烈討論的台灣電影劇作品有不少,除了《人選之人──造浪者》,還有我接下來會介紹的作品──《八尺門的辯護人》。《八尺門的辯護人》在2023年7月開始播出,作為暑假檔期的作品,影集在台灣的討論度不低,在IMDb上獲得8.2分的不錯表現,到底這部劇名看起來很神秘的作品是在說甚麼的呢?

2023年受到熱烈討論的台灣電影劇作品有不少,除了《人選之人──造浪者》,還有我接下來會介紹的作品──《八尺門的辯護人》。《八尺門的辯護人》在2023年7月開始播出,作為暑假檔期的作品,影集在台灣的討論度不低,在IMDb上獲得8.2分的不錯表現,到底這部劇名看起來很神秘的作品是在說甚麼的呢?

《八尺門的辯護人》故事改編自1986年命案「湯英伸事件」,故事講述佟寶駒作為公訴律師接手處理外籍移工阿布杜爾阿德勒殺害台灣漁民鄭峰群。在一開始他並不想受理這件案件,因為他不但與受害人有著同族的關係,而且這件案件更是被處以死刑。即使如此,佟寶駒還是硬著頭皮,面對家人的不滿仍是接下這件案子。為了找出真相,他找了外籍通譯莉娜,以及與實習生連晉平一起找尋各種線索,只希望離真相近一點。然而這並不會輕鬆事,佟寶駒三人在這過程中面對官商勾結、對手利誘等等的事情,到底他們三人到最後能否找出真相,推翻死刑判決呢?

  •  外籍移工、原住民和一般人

《八尺門的辯護人》的特別在於這個故事把台灣不同人都拉了進來:外籍移工、原住民和一般人。或許是為了讓台灣人更了解外籍移工的感受,故事加入了台灣原住民的設定,讓整個故事層次更加飽滿。故事透過這三種人去講述台灣這個地方的排斥鏈,:台灣一般人排斥原住民,而台灣人排斥外籍移工。

陳令秋:「正名也是我們主張之一,不再稱呼山地族籍人士為『山胞』。」

佟寶駒:「那不然要叫甚麼?」

陳令秋:「原住民。」

《八尺門的辯護人》的故事橫跨不同時期,故事初段更插入以前的台灣歷史,講述現在被稱為原住民的台灣人在以前亦被人們排斥過。原住民有著獨特的文化和風格,與大眾不同。以前的人們稱他們為「山胞」,或許不是故意的標籤,只因那時候並沒有甚麼官方的名稱。台灣政府為了加速原住民漢化,政府推出加分政策、正名政策等等,讓原住民可以慢慢融入社會。但大眾對原住民的排斥有消失到嗎?這一點我們無從知曉。但從現今社會上,台灣人並不如當初的排斥。這或許是因為他們的排斥目標有了新的對象。當我們換個對象去觀察時,我們就知道台灣大眾依然會對某部分人生成厭倦心理,而這群人便是「外藉移工」。在劇中,證明了這一點:

佟寶駒:「一個『外勞』,一個原住民,哪裡像了?」

連晉平:「現在應該要說『移工』」

佟寶駒:「怎麼不能叫『外勞』呢?」

連晉平:「叫『外勞』就像叫原住民『山胞』一樣。」

在潛移默化下,一般大眾對原住民並不如當初的排斥,加上同化政策多年的推行下,新一代原住民開始踏出他們原有文化的生活圈子,去到城市工作。這些人若不說他們是原住民,可能其他人都不會知道。這就如佟寶駒,他脫離自己原來的生活圈子,去到都市生活與工作,慢慢地與原來的文化產生分離。然而移工不一樣,他們言語不通,外在差異與台灣人非常大,這些人在社會上是弱勢的,就如劇中的莉娜在工作中受到僱主性騷擾卻只能啞忍。這部劇透過莉娜去側面了解在台灣工作的移工的種種情況。透過她去讓大眾知道移工如何被社會部分人標籤、戲弄,甚至歧視。

不過,移工或許不需要去融入台灣社會,但還有一批人需要,那就是外籍移民。在近年,台灣針對外籍移民有了新名稱:「新住民」,像我這些「外籍配偶」亦屬「新住民」。為了讓這群人融入社會,政府為「新住民」或是在台外籍人士提供不少資源,例如讓他們學習語言與文化等等,但還是有難以改變的地方,那就是台灣職場。

並不是所有外籍移民來台後就不用工作,有些外籍移民(像我)還是需要面對生活壓力。在這個時候,外籍移民就會發現即使學會了語言與文化等等,還是很難在台灣生活。當中的原因是台灣職場要求對「新住民」或是在台外籍人士比較高。不少公司看到你不是台灣本地人就已經馬上拒絕你的申請,連面試機會都不提供。所以這些「新住民」能做的工作限制在語言教學類或外商工作,因為在台灣大部分公司都依賴國語進行溝通。因此即使台灣能吸引不少外籍人士在台生活或發展,這部分的人力資源依然很難運用得到,因為台灣大部分公司架構都是以中文構成,他們並不會考慮引入外籍人士,所以即使這些外籍人士有再好的才能,他們都很難在台灣找到發展機會,而正是這一點,我看過許多外籍朋友決定返國發展,不留在台灣,即使他們一開始計劃在台灣工作。

對比相似的文化背景,香港的文化多樣化就豐富許多。由於香港大部分公司是使用雙語,不懂中文的外籍人士都可以在香港找到自己專長的工作,而不會將就於某類型的工作。當然我並不是想向大家抱怨外籍人士在台灣能選擇的工種少,提出這一點是想指出,要讓一個城市或者國家慢慢提升其國際性,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要融入不同的文化,而「新住民」、「移工」便會是最前線。

現時不少世界大學排名的準則都是參考了學校的國際性,他們觀察該大學教職員的國際化程度是多少、國際學生佔比是多少等等。由此可見,改變社會結構的人員比例或會有助提升一個地方的國際性。目前我們可以見到台灣積極提升社會對外籍人士的文化包容度,讓台灣人懂得去尊重不同的文化與習俗等等。但除此之外,亦要改善外籍人士在社會上的位置,最理想便是做到柏拉圖理想國的樣子,每個人都在適合自己的位置上。然而這一點說難不難,說易不易。要做到把外籍人士真正融入社會,還需要當地人的配合,甚至是政府的推動。不過說到底,台灣的經濟體系與香港不同,自然是不能相提並論,然而想慢慢提升國家的國際性,除了引入外資,還可吸納國外人才與善用國內已有的人才,從而慢慢去推動企業的改革。若是可以持續去做,相信不管是對移工、新住民,還是台灣人,都是一件好事。

  • 吃人的文化

《八尺門的辯護人》的故事不只在講述台灣人的內部糾紛,這個故事亦呈現的台灣那「吃人的文化」。所謂「吃人的文化」並不是真的吃人,而是指一個地方文化如何把人侵蝕。

在佟寶駒的小時候,他就看到那「吃人的文化」。他與父母一起居住時,曾看到父親因為受到不公的對待而殺害迫害他們的船長。他看著他的父親喊著:「難道我們不是人嗎?」因為自身是原住民而受到不公的對待,內心的憤怒難以平息,因此佟寶駒的父親犯下殺人重罪。不過殺人重罪在同樣受到不公對待的原住民眼中,卻是英雄般的作為。

或許是受到這件事的影響,佟寶駒長大後決定去城市讀大學,慢慢遠離那看起來「粗暴」的文化。他在大學修讀法律,或許是想用文明的方式去解決社會上的不公,而非用父親那套玉石俱焚的方式。佟寶駒的想法也讓他離來的原住民文化愈來愈遠。

在找尋真相的過程中,佟寶駒面對不同的壓力和衝突,官商勾結、原住民親友的排斥、父親的指責等等,但佟寶駒依然堅持他的想法,那就是用法律去聲討一切不公的事情。

佟寶駒:「判決是為了被告存在的,不是為了法官,不是被害人,更不是神。」

然而法律就真的有用嗎?在《八尺門的辯護人》的最後我們可以看到,並不是。在劇中,法務部長陳令秋知道阿布並不符合執行死刑的條件,但她依然決定執行死刑,為此,她說過:「生命權真的就至高無上嗎?法律本來就是權衡跟妥協的產物不是嗎?不殺,就不能阻止繼續殺;如果必須要殺,那就要殺在最好的時刻。」由於大眾對死刑呼聲很高,加上被害人是台灣原住民,民眾的憤怒讓陳令秋知道目前並非勸導大眾取消死刑的最好時機。這個時刻,社會需要一場死刑,而阿布的死刑不但平息大眾的憤怒,更能借著「錯誤執行死刑」的理由來審議死刑的存在,這對希望取消死刑的陳令秋是雙贏的局面。

佟寶駒:「所有的殺戮都一樣。」

然而對於相信法律就是正義的佟寶駒來說,這一刻他的價值觀崩塌了。他一直相信法律能解決所有的不公義,他相信法律是幫助弱勢的最佳武器,即使貧窮弱小,在法律面前都應該是平等,但阿布的死刑告訴佟寶駒,事實並不是這樣,法律是有權勢的人所擁有的工具。而他們這些弱勢的人由此至終都是砧板上的魚。

佟寶駒:「想當漁夫得到肥美的鮪魚,但到最後,我們其實只是那條鯖魚,被人作餌。」

身為律師的佟寶駒更能體會這一切。他為阿布的死刑案花了許多時間,由一開始他相當阿布就是故意殺人,到後來他慢慢了解到阿布犯下殺人罪的原因。同樣的殺人罪,相似的處境他見過三次,第一次是他父親,第二次是湯英伸案,第三次是阿布。第一和第三次他的身份都不一樣。第一次是作為犯人的家屬,他看到父親如何受現實所迫而犯下罪行。而這一次他作為犯人的律師去為犯人辯護。在找尋真相的過程中,他明白阿布亦是受到自身與環境影響而犯下罪行。三次案件,三次都不是由於內心本來就有的惡意而引致悲劇,而是犯人們都是受到整個社會文化影響而導致他們犯下罪行。

不過最讓佟寶駒感受到社會那「吃人的文化」並不是看到這三件案件是如何被社會文化所誘發,而是看到明知阿布不符合死刑執行條件,卻為了改變大眾對死刑的看法而決意執行死刑的陳令秋。在這一刻,佟寶駒知道不管是原住民文化,還是看起來很「文明」的台灣人文化,兩者都是吃人的文化。他明白粗暴並不是原住民的血性,而是人們骨子裡本來就有的。但在文明社會中,台灣人很好地把這種「血性」藏了起來。有部分人甚至把這種「血性」結合自私的心理,在必要的時候,他們會讓別人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去死。明白這件事的佟寶駒,在得知阿布與父親逝去的消息後,不禁哭著唱道:「一刀砍下去,一槍打下去,殺人島是我故鄉!」

清楚明白這件事的佟寶駒選擇回歸原住民的身份,在法庭上他用著阿美族語跟法官說話,面對法官問他要不要通譯的時候,這時的他與阿布一樣,與法庭、社會與整個文化是不融合的。他的不融合是他對社會的反抗。在劇中,佟寶駒曾經說過:「在體制裡反抗,不是拒絕合作而是拒絕同化。」以往的他對父親殺人的行為不認同,所以他走進台灣社會,變成在都市生活的台灣人,學會國語,甚至台語。他不再說阿美族語,與親朋好友疏遠,因為他不想成為像他父親的人。在法庭打滾多年後,在阿布一案中,佟寶駒知道了台灣社會的可怕,因此佢拒絕成為那樣的台灣人,相較起來,身為阿美族所擁有的自由反而讓他更加舒適。最終,佟寶駒由八尺門出生的公設辯護人,變成在八尺門開律師事務所的辯護人,為八尺門的人們提供法律服務。

看完《八尺門的辯護人》的第一感覺是無奈。無奈社會上對於不同種族的看法從頭到尾都沒怎麼改變,社會的排斥鏈依然存在,只是針對的對象有所不同。不過對於這個話題,我也沒辦法有更深入的討論,因為我也不是台灣人,我並不了解台灣人對原住民或外籍人士的看法。在旁觀者的角度來說,我認為這部作品非常出色,結合了台灣獨有的文化背景,把原住民、台灣長大的人與外籍移工搬進同一個故事中,藉著阿布的命案把台灣人以往對原住民的排斥展現出來,我個人認為這個故事設定非常精妙。作品探討的內容很多,但故事連連相扣,劇情並不會顯得非常鬆散。我個人覺得這個故事非常溫暖,特別是看到佟寶駒與莉娜成為好友,不禁讓人覺得友誼是可以跨越文化與語言不通的存在。

對種族議題、社會議題有興趣的朋友,非常推薦你們看《八尺門的辯護人》!


CC BY-NC-ND 4.0 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