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死亡,永遠措手不及
那種突然降臨的全然空洞,總還是令人墜入黑暗。
那一晚,大叔坐在飯店的樓下,耳機裡放著幾首思念朋友會播放的歌曲,翹著腳抽著菸,眼睛一直望著天上的星星,因為剛不久前得知了一位朋友的死訊。看著深藍色天空中閃耀的那顆星,「你現在應該在那裡吧?」抽了好幾根菸,大叔嘴巴苦苦的,腦袋一直想著和他的過往、曾受到他的照顧、曾接收他的鼓勵,大叔半個多小時都站不起身。
一年多以前,大叔曾經的長官、同事、夥伴和好友(她和大叔是上述這樣的多重關係),因為身體突然發生狀況,原本熱愛重訓、海上運動、喜歡各種新奇事物的她,就這樣驟然離世。得知消息的大叔,還特別打電話回去,給告知我她死訊的工作夥伴,確認她是真的離開?還是由於健康因素住院?
最後……她的死訊確定了,大叔陷入了好幾週的難以置信與深沈哀傷中。
沒隔幾天,大叔去靈位前看她、對著她說話。站在她的照片與靈位前許久,大叔默念著,謝謝她過去好幾年的照顧,回憶曾經相處的辦公室歲月、好幾度的員工旅遊、一起聽樂團的青春時光。那將近八年的歲月,大叔曾有很長一段時間坐在她的鄰座,聽著她哈哈笑、看到她在辦公室裡蹦跳、瞭解她後來是如何為了工作、家庭還有人際關係變得黑暗低落,焦頭爛額……,但這種種的一切,都沒有抹去她對身邊的人的關心與親切。
雖然她比我小一歲,卻反倒像是大叔的姊姊一樣。
大叔離開了媒體圈,開始接案生活,還會不時接到她的訊息,「在忙什麼?想來上班嗎?」「要不要接一篇稿啊?你一定有興趣!」「要不要做個採訪?有好吃的東西喔。」她記得我愛吃貪吃,所以常常用食物當作誘因,找我接文字工作;不過,大叔其實心底明白,她始終掛念當時經濟狀態不穩定的我,於是對我特別照顧。
她的IG貼文,停在她離開前的那幾天。絮絮叨叨,很像她,上頭說著身體出現小狀況,家庭關係的變化,還有她最愛的孩子們的照片。她的Line,變成大叔傾吐心事的樹洞,每當有心事、想不透的問題、做了新的人生決定,大叔都習慣寫一些話語給她,想著:她會怎麼用哈哈笑的方式,來說她不擅長的安慰話語?
前幾日,大叔的學妹、工作夥伴,在排練過程中一直給予大叔鼓勵的她,因為難產大量失血而離去,大叔時不時會回憶,當時和她在同一所學校教書,中午下課時,先下課的她總會在樓下等我,好讓大叔搭她的便車去捷運站。一個學期、兩個學期,整整一年的時間……。
永遠記得她對劇場工作的專注與執著,有菱有角有自己的堅持,卻對身邊的人是如此良善。大叔前不久還在FB和她相約,說等她生產完,要去看她和寶寶;不過又是誰能料到,在醫學這麼發達的當下,如此注重身體健康、固定做運動的她,竟然是由於難產而離開。
得知她離世,是大叔新戲首演的前一晚。
說真的,那個深夜,大叔有點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演出?不確定會否因為這樣的情緒,進而影響在舞台上的表現。幸好,也許她在天上保佑吧?!她是面對劇場如此嚴謹的人——給了大叔力量,順利地走完了兩場演出。
每當聽見身邊朋友離開的消息,大叔總會反覆地想著,他們在走前的模樣,身體經歷著何種痛楚、心裡對這個世界又有多少不捨?也許,這些想法都是大叔自己的無謂腦補,畢竟大叔再怎麼樣也無法透過現在的狀態去想像他們的苦痛;但,大叔腦海裡就是無法停止地,浮現他們失去意識的眼睛、逐漸冰冷的身體。
面對死亡,所謂堅強是不存在的,每次的衝擊都很強大、很撕心裂肺,帶來好久好久的黑暗,和數不盡的思念。真心祈願,大叔身邊的每個人都平安健康,願悲傷和痛楚能在漫長黑暗之後,撥雲見日,看到微光,找到希望的出口。
「我知道你正經歷一段黑暗期 不太容易
想要往前走 卻又 背了很重的東西 譬如 回憶
最近的天氣 真的不太好
每天都下雨 眼睛都下雨
期待著明天的陽光 曬乾悲傷 溫暖而奔放
那些最真實的失望 去感受它 慢慢變成營養
經過了漫長的黑暗 是為了看見 更亮的光芒
讓我知道你真正的想法
讓我保護你度過 每個下雨的晚上」 By 黃玠〈下雨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