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身嘗試斯德哥爾摩的語言咖啡(一)
IM是個瑞典的非營利組織,在很多城市做很多事情。其中一個是協助移民融入社會。在這種語言咖啡,因為他們的目的是要讓人「融入」當地社會,參加者不需要offer任何語言,所以其實嚴格上不能算是語言「交換」。所有會來的人,都是很努力想讓自己瑞典語更好。
每雙周三下午五到七點,IM在斯德哥爾摩市中心的辦公室會辦一次語言咖啡。這是我第一次在斯德哥爾摩參加語言咖啡。
在隆德的時候,我因為擔任學生組織的負責人的關係,我每週都會下海去跟學生講中文或日文(甚至在人手不夠的時候去講韓文),但是自從年初搬來斯京,這是我第一次參加這種語言的活動。
這個語言咖啡,我第一印象就特別好。就是因為他食物最好吃。(註一:瑞典的這種活動都是免費的,並會提供一些茶咖啡小點。)(註二:這件事情把我的胃口養得很開,我遇到只提供超市餅乾還有即溶咖啡粉的語言活動,都會有點臭臉。)
一個月前我第一次去的時候,他們竟然給了我一大片附近的專業烘焙坊賣的的公主蛋糕,因為實在是太好吃了,我想說:斯德哥爾摩竟都是這麼有錢的嗎!?(先說結論:不是),反正之後我就開始有事沒事去全城各大語言咖啡嘎一腳。
在這種尷尬的活動中,我遇到了一些不要緊的人,發生了一些不要緊的事,在這個不要緊的日子,在這個不要緊的平台上寫給不要緊的大家看。
我第一次去的時候遇到一個冰島人,明明就都是維京人後裔,但他瑞典語講的跟我一樣(不)好而已。以一個北歐人來說,我覺得算是很不OK。但也因為程度相近,我當天跟這個人講得最開心。就像是在楓之谷會跟同等的人組隊打怪練等一樣,如果等級差太多就不好玩。我們甚至在活動結束後還站在廣場上繼續講了一個半小時。講到快九點都要天黑了,我們才走去地鐵站。但我們沒有換聯絡資訊。如果還有機會見到這個人,我可能問他要不要跟我去約會。
跟同齡人做語言交換最煩的,通常就是要克制住自己講英語的慾望。語言咖啡是非常不自然的人類活動。明明可以講英文就好,但就是硬是要講瑞典文。在瑞典這件事情尤其痛苦,因為這個國家從7到77歲英文都講得驚人地流利。有時候跟難民們講話還最簡單,最不矯揉造作:因為他們不懂英文。很多阿富汗人是沒什麼機會學英文的。就算比我還年輕。
後來我就下定決心兩週後一定還要空下時間,再去一次IM的活動。結果那天我差一點沒去,因為我當天整個下午都在陪一個研究歐盟—台灣關係的女教授逛斯德哥爾摩。這個學者是匈牙利人,年約四十吧,其實現在base在台北,甚至還有在東華大學兼課。這次來北歐巡迴,是因為有一些學術/智庫活動要參加,然後剛好週三早上我實習的地方幫她辦了一個roundtable talk。
上週三斯德哥爾摩下暴雨(瑞典天氣爛是爛但是要下暴雨也是好難得)(我懷念台北那種一言不合就傾盆大雨的天氣),教授沒事做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就陪她坐在溫暖的船上,在斯德哥爾摩晃一個下午。我問她做的研究、在台灣的經驗,台灣的食物,喜歡的台北咖啡廳(提到瑞安街的默光,好懷念),在淡江還有東華授課的經驗,還有她自己怎麼努力學中文。我發現這個人好愛用推特。是不是學術界的人都推特成癮?我跟她講話有時候要等她,因為她一直在編輯她要發的文。我個人推特是當免費的onlyfans在用......
我到五點半才決定擺脫那個教授。我到語言咖啡的時候還有點惆悵,因為那個冰島人沒有來。雖然見到他那次他就有說他下次不能來,因為有事要去隆德(aka我的老地盤)參加一個nerdy的cosplay的活動。但我還是很難過!
放眼望去我也都沒看到那天特別想跟他講話的人。這就像是你到了一個派對,一個你遲到半小的派對,當你進入了這個空間,派對已經開始一陣子了。你環顧四周,評價所有人的臉孔,發現你朋友都不在,更要緊的是:裡面沒有半個你有興趣的人。這種時候,你會怎麼做?我是那種在派對中會fare an irish goodbye(就是不告而別)的人。在很多無意義的社交場合中我真不介意直接走人。
當我正要拿出手機響text那個匈牙利教授跟我去吃晚餐(因為我們交換了ig...),有一個人主動跟我說話。是一個瑞典女生。大約跟我同年紀。眼睛是藍色,頭髮是棕帶點灰。(在歐洲,這種資訊很重要,因為他們的自然的瞳孔跟頭髮都有很多顏色的可能性,所以我都會很認真看。超金髮碧眼的人對我來說非常intimidating)
在這裡我想要講的是,語言交換的活動中,通常母語者的角色都是那種退休沒事幹的老人來擔任義工(在這裡,可別誤會,我很愛這些70幾歲的老人!除了因為我爸、蔣勳、龍應台、我房東都是這個年紀,還有因為他們是1970年代時剛成年。詳細下次再說。)
就像是我很低機率會去一個台北的語言咖啡廳跟外國人免費講中文(這種活動是否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問題)。我寧可在家睡覺或是跟康雅婷騎車去哪裡吃飯(不知道為什麼我此刻腦中出現這個我很久沒說話的女人)。總而言之,我想表達的是,要遇到年輕的native volunteer是相當難的事情。我問她你幹嘛來這裡跟移民們講幹話,她說因為她住附近(read:她家是有錢的不然不會住在södermalm),然後認同這個組織的價值,所以都會來幫忙。她已經固定來一陣子了,上次有看到我,但沒有跟我講到話(可能看到我很飢渴的跟冰島人抬槓)(他沒有那麼帥啦不然我不會沒有他聯絡方式。)
我跟這個人聊了很久,因為我們有很多共同的話題。
該女子是在雅加達讀的高中,研究所讀的是萊頓,甚至去過台北。
她說,對不起,我去台北只安排了三天。(看,這是多麽好的人。)我說,對不起什麼,如果我是遊客,台北排了三天我應該會要煩了。我問她作為一個有亞洲經驗的歐洲人,你覺得哪裡是最該去的?她想了一下說,緬甸吧。(你看,這又是多麽好的一個人。)
語言咖啡廳要有意義,就要有共同話題。沒有共同話題的語言交換就只是在交換個人情報:你是哪裡來,你來多久,你在斯德哥爾摩做啥,你母語是啥,你怎麼學瑞典語。這種的時候我有很多人生設定。我說自己是中國人,日本人,韓國人,美國人。我試探對方是否因為我給了不同答案而有不同反應。我熱愛這種無傷大雅的小謊。語言交換的人絕大多數是一面之緣。在這種你知道今晚過後你再也不會看到對方的情況下,你會說你來自哪裡?很多時候,我沒有辦法討論自己真正的故鄉。
Språkfika Medborgarplatsen
Onsdagar jämna veckor mellan 17:00 och 19:00.
Plats: IMs lokaler, Fatbursparken,
Västgötagränd 17, 118 28 Stockhol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