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说
今天拿出许久以前买的《中国艺术》,第二幅作品是宋冬的《印水》,在照片中他站在齐腰的拉萨河里,手里拿着一方刻着“水”字的大印,不断在水里盖印。张爱玲把自己的文集叫做《流言》,也是取words written on water之意。人本能地知道自己的痕迹不久长,但还是要在水上盖印,在水上写字,是一种西西弗斯式的尝试与焦虑。
人所做的事,有哪一件不是西西弗斯。
互联网的水的性质在中国更加明显。水可以被阻碍,被蒸发,水可以不留痕迹。在中国,有许多人被阻碍,被蒸发,不留下痕迹。政府的水的性质在中国也更加明显。水可以冲垮,可以席卷,水不绕过弱者,不怜悯天真。香港这座堤坝,已经在1984年留下缝隙,近年来反复冲刷,裂痕越来越大,终究会被冲垮。这洪水有巨大的势能,有人的愚蠢助长风浪。而中国有那么多人,那么多愚蠢。
艺术家神经敏感,皮肤赤裸,看得到人的扭曲与异化。艾未未是艾青的儿子,他的名字如今在中国成为禁忌,可他的父亲在被流放新疆时仍然对这土地爱得深沉。但人终究不是从土地中生长出来的。人把土地称为母亲,但不认它。人也把祖国称为母亲,但祖国不认它。人到处寻找归家的路,但眼前尽是迷雾。
人只有当本可以做些什么时,才会感到遗憾。但当事情无可避免,有的只是悲哀。面对洪水的时候人就有这种悲哀。洪水卷走人的时间,思想,自由和尊严。而现代的洪水更加有序,是工厂的流水线,人排着队,井然有序地,被卷走。有法可想吗。如果人被困在没有窗户的铁屋子里,叫醒他,还可知道这是铁屋,要挣扎,要打破。可当人被困在商品,消费与意识形态编织的幻境里,困在赫胥黎式的美丽新世界里,困在梦里,人又如何醒来呢。你如何叫醒一个梦里的人呢。他在他的梦里显得那样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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