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汗鑄造的618狂歡：熱鬧是他們的，「兄弟」們什麼都沒有

編按：今天（6月18號）不僅是京東十六年消費節日的延續，也是京東在香港二次上市的大日子。截止到下午兩點，京東「618」的銷售額已破2392億人民幣。值此京東賺得盆滿缽滿之日，蹲點也送上賀禮：細數京東三宗罪：剝削勞動者、袒護性侵嫌疑犯、給消費主義添柴加薪，以祝願京東越來越好。

作者 / 林小鄰

編輯 / Linshu、Niol Nagev

網站：squatting2047.com Facebook：蹲點 Squatting

「618」買什麼？臨近6月18日這個「消費節日」，美容、電器商家學習著最新的直播帶貨方法薅羊毛；消費者們在忙著計算各大電商複雜的優惠規則，清空購物車緩解工作的壓力；連出版反消費主義書籍的出版社也加入大潮，借今天順勢降價售賣滯銷書籍。

這個節日的最早的發起者——京東，顯得比以往更加忙碌，他們造勢得比以往更早，軟文也要配合洗地的需要。平日關注社會議題的大眾媒體平台早在六月初就悄悄地上架了一批為京東慶生，在港上市造勢的文章，《三聯生活週刊》（以下簡稱：《三聯》）的文章這屆「了不起」的後浪：帶著棱角在職場奔湧用「後浪」的熱點講了京東的90後年輕人成為「職場中堅」的故事：他們的工作量大但有趣，年輕人們甘之如飴，最重要的是，是京東給了這些極具個性的90後一個展示自己的舞台，讓他們獲得工作的滿足感。

我都懷疑自己不認識京東也不認識《三聯》了：這是那個傳說中內部管理等級結構森嚴，員工消耗生命加班但得不到滿足感的京東？

也許是黑點越多，公關就越是用力。但無論怎麼洗，京東也洗不掉自己的原罪：其近900億美元的市值是在剝削內部員工、瘋狂壓榨勞動力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此外，他們的CEO藉著剝削勞動者帶來的權力和聲望性侵後死不認錯，公司也對此毫無反省。

京東的罪行，加上鋪天蓋地、火紅的618海報，都讓我出離憤怒。在這個已經比許多節日都要更為眾人熟知的日子裡，熱鬧似乎只屬於資本家，而勞動者除了996卻什麼也沒有。而我願意細數京東的三宗罪，藉以顯露這個狂歡背後被隱匿的骯髒與苦難。

罪狀一：壓榨勞動者血汗，罪行數也數不清

堅信叢林法則，「996」、「995」加班文化如砒霜

劉強東最喜歡說他的員工都是他「兄弟」，但他對「兄弟」似乎親近到太能下狠手， 想必沒人希望有這樣的兄弟。

做劉強東兄弟的首遭罪就是「自願」加班。2019年3月左右京東推出內部人事調整，其中一項是推行995工時制度（即早上9點到崗，晚上9點離開），如此長的工作時間違反勞動法縮寫「員工每日工作時長不超過8小時」的規定，京東公關還辯稱公司並不「強制加班」，但鼓勵員工「全情投入」。

在員工和上級不平等的權力結構下員工很難對「自願加班」說不，最終只能是委屈地留下。如此加班工作效率也並不高，不少員工都表示996、995之下很多員工只是在磨洋工，還不能得到很好的休息。

今年京東「618」衝業績期間，公司辦公室的條幅依舊出現了鼓勵員工多幹活多加班的「月亮不睡我不睡」橫幅。不只是「618」，公司整體氛圍就在鼓勵多加班、多「拼搏」，劉強東在內部的郵件中將「拼搏」作為揀選「兄弟」的重要標準。

企業家給員工灌迷魂湯的把戲早就過時了：就算拼搏了，也拿不到加班費，晉升的標準不明晰。認真工作，工作的成果也被資本家收入囊中，留給員工的只是絕症、猝死。連外國的程序員都擔憂中國互聯網公司的加班文化，在爆發996起義的時候python之父都在python社區為中國程序員求援：

綜合來看，京東就是一個崇尚「適者生存」的黑暗森林，而這個叢林的法則就是資本家對「合適」的員工（機器）的想像：不生鏽、不老化，一年365無休止運轉，最好還不需要插電上油。

物流王國壓榨快遞員、外包快遞服務

消費者在「618」心滿意足地下單後第二天就接到了快遞小哥的電話，疫情期間、炎炎夏日，都有快遞員將吃穿用度全部送上家。

網友笑稱自己的命都是快遞員給的：吃穿用度全靠快遞員上門提供服務；但京東快遞員的命卻沒有保障。2019年4月，京東決定取消旗下快遞員的底薪，增加快遞收件任務，攬件將計入績效，影響工資收入，另外再降低五險一金的標準。

京東自2007年來開始自建物流系統，2017年成立「京東物流」，據說劉強東對京東物流格外上心。但自成立以來，「京東物流」年年虧損，取消快遞員底薪即是無恥的資本家想到的節流手段之一，而他們忽視的是建立物流網絡前期大量基建，需要一定資本投入才有起效，把成本壓力轉嫁給勞動者又是將刀揮向最沒有議價能力的人而已。

而京東內部給出的解釋是原來的薪酬結構沒法激勵員工。「激勵員工」、「多勞多得」，攬件多就賺得多。但對於快遞行業來說，風吹日曬，路上的交通狀況都是風險來源，沒有底薪做安全網，可以想見快遞員只會更加焦慮地拼單量，的確是可以所謂「激勵」員工，這種激勵是讓員工擔憂經濟來源，惡性激勵。

刘强东是一個典型的說話不需要兌現的資本家，想他曾經在和央視的採訪中說過絕對不壓榨底層勞動力，但現在照樣抽快遞員底薪、降五險一金。

当然，資本家說的話就當風過了無痕。

京東內部的「兄弟」們還有社保等勞動保障，為了更大限度地擴大企業利潤，京東的物流服務很多交給了勞動外包公司，不發五險一金這種不得人心的事情就交給外包公司去做。

這些外包公司給工人的待遇極差，真正倒退回資本主義的原始時代。

京東宣稱要創造中國最大的物流公司之一（另一個對手他認為是順豐），用高科技揀件方式取代人工，讓物流更加高效。但根據觀察者在京東西安「亞洲一號」七號倉的親身體驗：員工親自分揀依然不少，而且大多都是外包工人，外包公司和工人之間的協約不明，每星期的工作時長不定，忙時一日無休工作12小時，時薪13元（低於西安市最低時薪18元），社保、福利更是沒有。在物流服務最忙的時間，例如618和雙十一購物節，京東還會沒有下限地違反合同法，讓職業學校輸送學生工。

我們不否認三聯軟文中那些有活力的勞動者故事之真實性，但個人故事無法為京東的整體工作環境做辩解。「自願加班」、認同「多勞多得」而不要底薪安全網只是資本家編造的謊言。再一想，年輕有活力的員工總有年紀增長的時候，熬不了夜的時候會否又因為京東殘酷的「末尾淘汰制」所淘汰呢？

資本的驅動力是製造剩餘價值，資本家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壓低用工成本，讓企業的利益得到最大化。我們勞動者值得更好比京東更好的工作環境。

罪狀二：CEO為性侵嫌疑犯，公司操縱輿論詆毀受害人

如果說在勞動狀況方面京東對內部、外部員工的態度顯示了資本為了榨取利潤能做到的極限，那麼京東對劉強東性侵Jingyao事件的態度則體現了京東團隊不存在的道德底線和社會責任感：既以斷章取義的視頻、錄音引導輿論，亦不對該公司架構做出反省。

2018年8月，劉強東在明州因Jingyao的強姦指控被捕後獲釋；2018年12月檢察方宣布證據不足不予起訴；由於強姦案舉證困難，2019年4月Jingyao對劉強東發起了民事訴訟索賠5萬美元損失費。事件發展到今天劉強東也只是承認自己「出軌」，對不起的只是妻子，而不承認自己有任何違法行為。

不道歉不提，事件發生之後京東的公關沒有任何底線。他們顯然非常熟悉中文輿論圈對性侵事件「等反轉」（男性一定是被陷害，女人一定是有目的接近男性）的期待，先後兩次通過對視頻、錄音斷章取義，給受害者潑髒水，同時封殺微博反對聲音。後續陳純等人公布完整視頻和錄音時，公眾未必有跟隨討論；通過這種方法，京東將Jingyao的公眾形象定為一個進行權色交易、主動勾引劉強東上位的人。

好在今年4月27日事件有巨大的進展，1月京東方面提出，發生在公寓內的涉嫌性侵行為不屬於劉強東的職務相關行為，明州法院駁回京東不需擔責的動議，認為現在要法定判定事件是否在劉強東的工作時間和地點還為時尚早，需要進一步的調查。

這個駁回帶出的討論是：「性侵」是劉強東私事，還是跟整間企業相關的「公事」？

美國法律不進行切割，預設了兩者有一定的關係，由此讓企業在前期對僱員做好約束，對內部員工的性騷擾、性侵行為更為警惕。如果企業前期不規管員工，承擔應有的社會責任，就會在後期成為連帶被告，必須配合法庭的調查，從而不可避免地影響公司形象。

京東這般規模的企業吸納了巨大的社會資源，如果要讓公眾信任企業、繼續支持企業提供的產品、服務，對公司權力的約束、甚至是整個公司的反性騷擾機制的建立，都是對公眾負責的表現。劉強東說出「成為像鄧文迪一樣的女人」的話即暗示和他發生性行為可能帶來的職業機會的交易，更暗示了自己在京東、商界的無限權力，京東該對自家高管權力進行限制以對公眾負責。

但事件發生之後，作為在美上市的企業，京東所做的是明面上切割劉強東對京東的影響：卸了劉強東的CEO職位，而毫不做內部的反思、檢討，或是建立更進一步的公司內部反性騷擾機制，完全不顧一波又一波的輿論。這也側面證明了壟斷公司有多有恃無恐：公眾、輿論根本不算什麼，他們的財富來自於市場被其壟斷後的盈利、投資人的投資。就算消費者發起消費者聯盟抵制京東，消費者在沒有尋覓到合適替代公司，過了一陣子是不是又只能回頭了？這不是消費者的錯，是壟斷公司的惡。

罪狀三：給消費主義加柴薪

1998年6月18日是劉強東在北京中關村創立京東公司的日子，在2003年京東轉型為電商以後這個日子就成為所謂店慶促銷的日子，2019年，京東報6月18日當天累計下單額2015億，覆蓋7.5億人。

在消費主義無孔不入的時代，是將熟知的節日改造成消費節，還是憑空新造一個消費節更令人厭惡？京東一家內不尊重勞動者，壓榨剝削工人血汗，對外不尊重消費者不負企業責任的公司的生日與我們何干？

有不斷被創造出來的消費需求，才有資本可被賺取的利潤。由此，中國的消費者似乎一年到頭都在趕各種各這樣的消費節日：214情人節、618京東店慶、雙十一、雙十二。社交媒體大眾文化製造女不夠白美、男不夠有肌肉的焦慮，電商平台承接這份焦慮販賣產品，提升物流速度縮短完成一次消費全過程的時間，由此再迅速進行下一次消費。但等一等，消費者購買商品時是真正需要（need），還是因為身邊人人都在要而想要（want）？

更糟糕的是，創造消費節給消費主義加柴火的同時，京東平台還欺騙消費者。根據「天眼查」，京東公司在自己生日的前一個月（5月）因為利用虛假的價格手段誘騙消費者受到了北京市的50萬元的行政處罰。

工作加班到晚上九點，私人時間被擠壓，公共參與空間被收窄，無法在工作中實現自身的價值，能做的可能也就在消費節日裡點點「加入購物車」，享受點燃一根火柴的快樂。

結語：

今天京東在香港二次上市，開盤一路上漲，京東上市敲響的那面鑼花了20萬，大概是一個快遞工人兩年到三年的收入。

截止到下午兩點，京東「618」銷售破2392億元。不要忘記，龐大資本怪物的風光背後是無數被踩在腳下的勞動者的血汗鑄成。

最後，祝願所有勞動者都有美好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