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铁•三 银杏色
“大学,就像一个大染缸,进入大学的人都会被染成各种不同或相同的颜色。”
“可不可以不被染色?”
“不可以,不然,大学就不叫大染缸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只想成为一种颜色,秋天的银杏色。金黄色的,明丽而不耀眼,似朝阳又宛如皓月。”
两年前刚上大学,和长一级的朋友或是学长、学姐的对话,偶然在日记本中发现的。记得那时,也是银杏叶飘落的季节。
流光容易把人抛,总是来不及细细咀嚼细枝末节的滋味,便已是风流云散。
10月,我默数着日期的名字,语气轻轻。
昨日的烟霞,却已苍茫如梦。总一场场喧哗欢聚的筵席,又一幕幕人去楼空的无奈。谁陪伴谁,走完这一段旅程,倚看怎样一副风景,日升月落、流水落花。
又是秋天了,图书馆的玻璃窗上已开始布满雾气。靠近玻璃,依稀还能看见不知是谁的手指画写的文字。想两年前的自己,一样的窗口,一样的双手。
画着同样的图案,却怀着别样的心情。
告诫自己,不要敏感于时间的痛感。而那些若影若现的光线,依旧切割着我难以把握的知觉,刺痛我的每一根神经。
听着分秒的呼唤,在钟表上发出。就这样,我们不断地跋涉在无边际的世界。它如此辽阔,又是如此狭小。
我只愿拥有,这呼吸的片刻。一如银杏叶无声的飘落,安静、祥和。
这一个瞬间,有悄悄的破碎,悄悄的风。有时候,我想重温那一种速度,银杏叶飘落的速度。感觉风,眼见银杏叶在空中摇曳,向肩膀、身后凛然飘落。像飘摇着,不可触摸的记忆一样,如此迷离、不可信。
第一次在银杏大道上漫步,是什么时候,听的又是什么歌呢?忘记了。我们总是不记得,那轻易就滑落在身后的第一次。只有在失去之后,才不断在怅惘里徒劳的追忆。它们却碎了,碎不成形。
第一次只身一人来到学校,遇到好心的辅导员、班助;
第一次加入学生会、社团,拍照、写新闻稿、开会、演讲;
第一次走出校园去清北人师交流学习,并共同以志愿者的身份办起“北大清华讲座”信息平台;
第一次参加院总结学代会,“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的观点;
第一次在自己的努力下,获得第一桶金,然后一口气买下心仪已久的一整套书;
第一次离开生活了一年的校园,作为交换生去另一个学校,开始又一年的“新生”生活;
第一次和小伙伴一起出去看灯火节、滑冰、吃饭,然后互相赠言“我们都要好好的”;
第一次参加校际法学院学术交流大会,和小伙伴们分工、合作、交流、讨论;
第一次和志趣相投的小伙伴去北大蹭课,去人大旁听各种学术研讨会;
第一次去海淀法院实习,接触传说中高大上的法律实务工作;
还有第一次在离别的路口,挥手道别。
许多场连绵的大雨,许多令人迷离、留恋的光线,就这样,像一张淋湿的照片,永远的面目全非。
第一次在银杏大道上漫步。也许,是在下雨的、从图书馆回宿舍的夜晚。
一如今日。
有时,也想在冬天,潜入湖水的深处。做一条记忆只有7秒的、从不会声响的鱼。你只需想象,却永远也无法捕捉我真实的轨迹。我要躲起来。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外,于是,我可以是无所牵挂的人了,尽情地以旁观者的眼光记下所有的喜怒哀乐,而无须挂怀光影的流逝。
生活,应该是一首无哀伤的诗。是一个人或与好友并肩而坐,瞭望远天什么也看不见的空,谈古论今、互相调侃、“肆无忌惮”地指点天下大事的豪气;是携一本书、一支笔,读着、写着,让思想盛开成一座花园。
它却总是仓促的。
最近参加了两次party,一次是与已毕业的班助一起,另一次是班级的party。宴席之上,我总是那个在一旁倾听的人,听曾经一起走过的心酸苦乐。“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筵席之上,我隐约听到诗人唱起人生,寄一世的哀叹。而原本这都是不足以让我们为之神伤感怀的。
宴会之上,推杯换盏的醉意,是人间最繁华的演出;而不会喝酒的我,终成众人皆醉而独醒的那一个,然后用文字记下你们所有的醉意。
试问人这一世,有谁不是生命的饮者,又有谁不是醉这一场春秋大梦?所以,每次在筵席之上,都会想起这一句:“醉笑陪君三万场,不诉离殇。”
和朋友聊天,说起大学里的这两年,他问我,你觉得现在的你是什么颜色?我说,我也不知道,至少我已不是最初的白色了。
或许,正如之后,我在日记里写的:现在的我是什么颜色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要成为什么颜色。
10月,我走失在自己的人间。
在银杏树下,我又把我自己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