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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會彈琴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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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黑眼珠》:當末日來臨之際,我是誰?

一隻會彈琴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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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突如其來的災難降臨時,人性也許只是回到做為動物面對危機時,啟動自我生存的本能。每次看到災難片,我腦中總是這樣想著,所有一切不復存在時,已經不能用社會道德框架來看待一個人的性格了,他們只是本能地讓自己可以活下去
整部短篇小說,我最愛的部分就是李龍第內心在面對災難時的獨白。

寫在前面:(廢話很多,不想看的可以直接跳過喔)

看完《西西莉亞的世界》後,我腦中一直浮現出好多個問題,雖然花了一些時間把這些思緒整理成一篇文章;但內心始終混亂不堪,總在夜晚時分,會一直想著關於死亡和自我生存的問題。元宵節前幾天,我夢見一個非常可怕的噩夢,我已經好久沒夢過如此可怕又清晰的夢,距離上次夢到天災夢,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隔天醒來,我心有餘悸地把這件事告訴老爸,不知道為什麼我直覺認為會有可怕的事情發生,畢竟那夢境真是太清晰了──一座大武山因大地震就在我家面前位移,到處都是灰塵和逃難的人。過了一天,我媽就出了車禍,再隔天,就看到土耳其大地震。

那幾天真的就是「身心疲憊」來形容,整個心情都放在老媽那些擦傷的傷口上,但老媽似乎無所謂的樣子,一直在意她的外貌,再替她換藥擦傷口時,她一直問我:「我的臉會不會看起來很可怕,我晚上起床尿尿,照鏡子會被自己嚇到欸,有些熟人看到好像都被我嚇到的感覺,一直看我的臉,以為我被家暴。」(因為老媽的臉摔到烏青)。

我回說:「不會啊,誰都會受傷啊,有哪個人從來沒烏青過,出來跟我說,我拜他為師。阿,那個一直看別人臉的人,是沒受傷過喔,很沒禮貌欸,要是我就回他說看屁阿。」但我這話似乎沒安慰到她,過沒幾天,又開始到處焦慮地問老爸和老弟,說她的臉會不會嚇到人。

算了,老媽總是這樣,常讓身邊在乎她的人替她擔心、煩惱;但她自己卻只在乎跟她毫無血緣關係的人看待她的感受。所以無奈之下,我便想起了以前大學必讀的小說《我愛黑眼珠》那個詭異男主角的心理狀態。

以上碎碎念完畢,因為那幾個禮拜總總煩心事情纏繞,所以又重看了這本短篇小說,順便聽巴哈的無伴奏大提琴組曲來撫平我煩躁的心。


末日來臨之前,我是誰?

大學時,因為小說課的關係,讀了好幾篇那時代知名的華文小說,雖然我在升大學以前,只對外國的翻譯小說感興趣,很少會主動去閱讀華文小說,也不是說討厭但也不會特別喜歡。也許當時在讀華文作品時,找不到所謂的共鳴感吧,常常會覺得他們的作品都太偏像某種風格,地點總是在大城市的都會區,很多國仇家恨的元素在裡面,多元性主題太少,沒有新奇感和創意感;而常常在這樣沒共鳴感的情況下,被逼著寫一篇情感並茂又兼具理性的報告時,我就會很不爽。(希望我的大學老師不要讀到這段,人家當時可是很認真完成不太情願的報告)

但這部短篇小說第一次讀完時,很驚艷到我,就像張愛玲的《傾城之戀》一樣被觸動到。

故事背景是一個面臨大災難的大城市,男主角一出場就很鬼魅,好像他不是屬這個世界的人,就現在來說,算是某種類型的邊緣人。給人一種這男人會突然發狂似地拿刀砍人的感覺,或者會像尼采一樣突然大吼叫一聲從此精神分裂了。

李龍第不告訴他的伯母,手臂掛著一件女用的綠色雨衣,撐著一支黑色雨傘出門,靜靜地走出眷屬區。
他約有三十以上的年歲,猜不準他屬於何種職業的男人,卻可以由他那種隨時踩著思考的姿態所給人的印象斷定他絕對不是很樂觀的人。
他從來沒有因為相遇而和人點頭寒暄。 唯一的真實是他寄居在這個眷屬區裡的一間房子裡,和五年前失去丈夫的寡婦邱氏住在一起。

老實說,光是看七等生一開頭描述這男人的出場,我當時就打從心裡討厭這男人,一開始我是看不下去的,我就直接翻到故事結局的地方,最後一段寫著「在這樣龐大和雜亂的城市,要尋回晴子不是一個疲乏的人能勝任的。」激起我的好奇心,想說這故事中間肯定發生了不得了的大事,不是發生擄人勒索案就是發生大災難了。

沒想到這情節和男主角的內心,一開始真是有種顛覆我三觀的震撼感,但如今再看時,居然能理解他的內心感受;而且才發現當初討厭男主角的地方,其實就是再討厭自己的黑暗面和負面人格──「悲觀思考」和「不擅交際」。

畢竟現代的社會,正面思考和活潑樂觀人格,有助於社會的經濟發展,所以相對的另一面就會被貼上「負面」的標籤,在以前的時代,沒有甚麼高敏感這類型的心理學書籍或心靈毒雞湯之類的書籍上市前,總是會讓天生擁有敏感心靈的人,覺得自己好像和別人不同,拼命地想融入大團體,但常常會在大團體中,詢問自己:「我是誰?為什麼我會跟別人不一樣?」

而男主角的生存是依靠著晴子,晴子對於他來說,就是一個可以給他生存活下去的一個女人,至於之間有沒有愛呢?我想還是有的吧,只是在晴子面前,他不可以做他真實的自己,因為他得依附著她,就像我們依附著整個大社會,不得不戴上某些面具,把自己框在符合社會規範的架上,我想那是一種又愛又恨的糾結感吧。

他這樣悶悶地想著她,想著她在兩個人的共同生活中勇敢地負起維持活命的責任的事。汽車雖然像橫掃萬軍一般地直衝前進,他的心還是處在相見是否就會快樂地疑問的境地。

末日來臨之際,我是誰?

以末日生存和災難為主的題材,不管是以電玩、電影或者小說的形式來表達,一向都是我的最愛,很喜歡看鏡頭下對於人性災難前和災難後的細膩描寫。很多影視作品,喜歡在末日之前刻意地刻劃出人們平淡的日常景象,就是用來對比之後天崩地裂的場景,人的心境是如此,這部小說也是如此。

男主角撐著傘,在茫茫雨中等待遲遲未到的晴子,於是坐上公車,那鏡頭就好像被刻意給「zoom in」到每個乘客的身上。

幾個年輕的小伙子轉身爬在窗邊,聽到車輪刮水的聲音竟興奮地歡呼起來。
這個工人有著一張長滿黑鬱鬱的鬍髭和一雙呈露空漠的眼睛的英俊面孔......
幾個做在一起穿著厚絨毛大衣模樣像狗熊的男人熱烈地談著雨天的消遣。

在末日將來臨之際時,男主角先去晴子上班的地方尋她,當時的他也許已經發現異狀了──積水淹沒了他的皮鞋。從他和晴子老闆的對話來看,這時我們才得知原來晴子是她的老婆。如果當時雨水沒有繼續下到嚴重成災,男主角或許一輩子以「我是她丈夫」的身分活著,而不是以「我是李龍第」活著。

這時的他似乎還作為一個身為丈夫的責任,就是尋回自己心愛的妻子,直到看到不停滿上來的水流和瘋狂逃命的人民,擾亂了他心中的希望。

記得在電玩《最後生還者一代》(The Last of Us),喬爾和亨利回憶疫情爆發後,人類為了糧食而發生的暴亂,然後他說了一句這樣的話:「那時候你就會知道人類真正拿手的事了。」

這部小說,我最喜歡的部分,就是作者花了很大的篇幅在描述李龍第面對災難時的內心獨白。當突如其來的災難降臨時,人性也許只是回到做為動物面對危機時,啟動自我生存的本能。每次看到災難片,我腦中總是這樣想著,所有一切不復存在時,已經不能用社會道德框架來看待一個人的性格了,他們只是本能地讓自己可以活下去;但我們可以在這存亡時刻,選擇要做「擁有人性的人」還是「擁有動物本性的人」?或者根本不知道怎麼選擇,像男主角一樣平靜地站著,像似這場災難與他無關,冷眼旁觀看著那些努力生存的人,直到一位跌入水中的妓女喚起了他身為人的人性。

在這個自然界,死亡一事最不足道的;人類的痛楚於這冷酷的自然界何所傷害呢?面對這不能抗力的自然破壞,人類自己堅信與依持的價值如何恆在呢?
人的存在便是在現在中自己與環境的關係,在這樣的情況中,我能首先辨識自己,能選擇自己和愛我自己嗎?這時與神同在嗎?

劫後餘生,我還是那個我嗎?

男主角出於人性拯救了妓女,並細心呵護她,對她就像對戀人般,此刻卻發現自己尋找已久的妻子──晴子,正在隔著大水的另一邊屋頂上大聲朝他吼叫時,男主角卻選擇不認識,這部分正是這部小說最高潮的地方。

這裡男主角的舉動和行為,算是這部小說最具有道德爭議的地方了。如果今天換成主角是我,我救下了帥氣的男明星偶像,他此刻帶著感激並深情地望著我,就好像我是他的女神、他的救世主;但卻發現我的丈夫在另一頭大聲喊著我的名字時,我會如何反應呢?

當然,對情感專一的我絕對會先回應自己的丈夫,再請旁人好好照顧這位男偶像,即便他把我當成女神看待。但男主角的作法卻是相反的,如果是大家的話,會如何做選擇呢?我還是那個我嗎?你還是那個災難前的那個你嗎?

畢竟現實的我們還沒經歷過這種劫後餘生的感受,倒是有一點印象很深刻,某年晚間時分,突然地震,搖得很晃,全家人立刻跑到外頭院子去,只有我選擇跑向奶奶當時住的房間,因為奶奶不太能走路,我害怕她會嚇死,過去想辦法讓她躲在床邊還是牆的角落裡。

後來地震停止後,大家回到客廳時,老媽白目地對我說:「啊,妳怎麼沒出來,全家人都出來了,妳不怕喔。」我說:「當然怕啊,那阿婆怎麼辦?她又不能自己逃出去,這樣丟下她很沒良心欸。」

我爸回我說:「大難來時,各自飛,沒聽過嗎?當然是先把自己顧好啊,妳又沒有能力能背得動妳阿婆,更何況,如果這真是命的話,也沒辦法了,還是先把自己顧好再顧別人吧。」

那一瞬間,突然覺得要是哪天地球發生末日時,我那三位家人(老爸、老媽和弟弟)絕對不可靠,那時候,他們三人給我的感覺,好像是冷血的陌生人,不再是平常會和我一起嘻笑怒罵的可愛家人。

李龍第那時給我的感受,就好像我那三位家人帶給我一樣的反應,就是黑人問號????現在到底是在演幾點的,哈囉?


最後:

在末日生存中,能相信的人還是只有自己吧,成年家人有時候都會為了金錢利益反目成仇,或許只有孩子才是值得相信的吧。

這也不能說對與錯,畢竟那是人們在末日下,所做出的選擇,那個是原本的他?還是他原本就這樣了?神和信仰似乎在災難時刻,不在重要了,所有社會建構出來的體制全都被瓦解,我或者你,會產生困惑,在困惑下會發展出自己一套活下去的信仰,或許他、她、你、妳、還有我不能理解,但這是個人的選擇,無關對錯。

CC BY-NC-ND 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