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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风记 28 燃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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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三月十五,伊舟、罗亦大战的消息已在江湖上传说了一个多月,还没开打,已经被说成是武林史上最巅峰的决战了, 众人都夸赞五德堡主计划周详,安排在月圆之日,如果战到夜间,就无需举火把,也能看得清楚。至于如此长久,两人会不会累毙,观者倒是没有想过。 当日一大早,岸边已是熙熙攘攘,江里大船小舟也是挤出了好远一条长龙,连江心洲上也站满的人众,都翘首盼望着。

突然人群一阵骚动,就有人叫道:“来了,来了。” 一匹白马缓步而来,马背上却有两人,正是叶瓷和伊舟到了。 人群就议论开了:“这巅峰一战,还带着个姑娘,如何能心无旁骛?只怕伊舟必输了。” 扭头将一把银票押在身旁的桌子上,叫道:“我押罗亦赢。” 另一人道:“兄台别着急啊,那罗公子还没到呢?你怎么就敢打包票,他没带着一姑娘呢?” 又一人道:“这一辈子就在这一战了,我要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我也要带来。” 头一人就要去撤回银票,道:“那我再等等?” 庄家却不干了,啐道:“这不像你郑老三哦。” 郑老三摇摇头,笑道:“罢了罢了,输赢本凭天定,不用悔了。”

又闻得得得急促马蹄声,一匹栗色高头大马疾驰而来,直冲到场地中间,才勒停奔马,罗亦也到了,他跳下马来,一拍马背,那马得得奔向场边, 直向伊舟的白马而去,两马相见,很是热情,脖颈儿相交厮磨着,鼻孔里发出啾啾之声,仿佛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众人一阵吵嚷:“开打、开打,我脚已站麻木了。” 江上大船里,贵客们也踱步出来,让仆人们在甲板上安排起了酒席,坐下来悠闲看着。

伊舟将叶瓷安排坐在场边,见到燕真、丁景也在观战人群中,但因公西润不允许观战者进入比武场地,只能远远地相视一笑,抱拳行礼。 然后缓步走到场中间,就觉自己如同处于一口大钟之下, 众人吵嚷声就如钟鸣一般,嗡嗡之声,惹人烦躁,幸好较武场靠近江边,算是一口大钟有了一豁口。

两人面上平静如一潭死水,但其实心中早就急不可待了,比看客们还要期待着这一刻,伊舟离开五德堡后,就在大别山中寻了一处清净之处, 又将自己的武功从头到尾温习了一遍,就如将师父第一次传武到离岛之日的十几年光阴浓缩进了一个月内。 功夫又有进境,信心又增了一层。

此刻也无多少客套,略微致意,两人就拔出剑来,“叮”的一声,双剑相交,就再也不见分开,如同被粘在一起,但依然在滑动,翻滚,旋转着, 相交之处绝不过剑锋中心,却也脱不出剑尖。

观战者中如果有人闭一会儿眼睛,再睁眼看去,恍然会觉得两人不是在斗剑,而是在想尽办法将双剑分开一般,相交之处一直不动, 两人却围着双剑在四周游走、翻腾着,与其说两人在斗剑,不如说是在戏剑。

但其实两人已各自施展高深内力和神妙剑法在贴身搏斗,委实凶险无比,稍有内力不济或拆解不及, 那剑刃随即就会刺向自身。观战人群虽没见到倏来倏去的高妙剑法,但也被这缠斗气氛所吸引,有人已紧张得冒出汗来,也有人偶尔领悟到其中高妙, 哪怕是一招半式,也激动得拍打着自己的大腿,欣喜得不成语句地不住叫嚷,更有人看出这场比试的关键所在, 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剑刃相接的一尺多范围内,两柄剑时快时慢,时而停滞,时而又来一个闪电般变化,观者就细细领悟着其中至理, 竟让人生出了感慨:两只已修炼成仙的神剑相斗,却让我这般凡人有幸得见。

伊舟、罗亦两人备战之时,也推演过无数次对战状况,总会想到要如何试探、诱敌、僵持、调整、相搏以及如何最后一击,却没想到两剑只一加相交, 就到了最后决战之状。围观人群中,有些武功稍低者,因为看不到眼花缭乱的剑招,就有些失望,低声嚷道:“这是比剑,还是打铁啊?”

不知粘住了多久,两人倏地分开,却又是一般姿势,持剑平指着对方,罗亦想着对方一剑能刺来哪些方位,自己改如何破解,然后对方会如何应对, 接着自己又该怎么破解,如此在脑中一来一往的拆解起来,而伊舟也是这般,两人就如对弈一般,一直在推算双方的棋路,却迟迟不见落子。

一时江边寂静无声,连江风吹拂树梢的刷刷声,也仿佛被风顺势带走了。叶瓷虽不懂武道,但见伊舟脸色平静,目不转瞬地钉在罗亦的剑尖上, 而罗亦也是如此,如同两尊石雕一般,也知道两人已到了最高境界的比拼,哪怕是一绺头发、一丝寒毛的异动也许就决定了生与死的不同。 周围的一切和时间放佛都已凝固了,但两人依然在计算着,不知在心中已经拆解了多少招。

突然,太阳从云层中冒了出来,地上的人影、剑影、树影也都静静地延展出来,偶尔轻风拂过,衣衫飘动,树影婆娑, 两人开始移动着脚步,但上半身依然绷紧,跟着脚步飘摇着,只是手中的剑在不停滚动着。 围观者中,已有人明了:“两人都在寻求更好的身位,免得剑上的反光打扰了自己的出招,连树影的摇曳也考虑在内了。” 一时树影在地上舞动得更加厉害了,两人的脚步也愈发繁复了,倒似两人正在和树的影子作生死相搏。

过了一会儿,太阳又藏进了云层中,两人也慢慢停下脚步,又变作了两尊石雕,观战者轻轻吁出一口气, 准备等着下一次太阳再出云层,继续见识两人的高妙步法。

其实这会儿两人武功的妙处,多数人已不能领略到,但亦知其妙,也是因为领略过此前的妙处, 如果此时有个人刚刚入场,看到两人如此打法,就算他武功造诣深厚,也不免要暗骂一句:“两个痴儿在跳舞呢?”

突然人群中一阵暴喝:“还打不打了?” 观战众人才醒悟过来,如同刚刚做了一个美梦,却被人无端惊扰,梦中好事无以得续, 不满的目光都射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看这个不识趣的人为什么要混进来,那人被千百目光所慑,不由得缩了缩头。

罗亦剑尖微动,众人都以为终于要见识到震古烁今、开天辟地的一招剑法了,心已经要从嗓子眼里跳将出来了,可那剑却缓缓垂下, 就听罗亦道:“在下无法破解了。”众人遗憾地闭上了眼睛,仿佛每人都发出了一声叹息,伊舟也垂下剑来,道:“在下也破解不下去了。”

罗亦道:“那就在较量较量拳脚。”说着,将剑往后一掷,那剑没入地下,宛如土拨鼠钻入了洞穴中一样。伊舟却将剑递与了叶瓷,又缓缓走到中央, 摆开了架势,推出一掌,两掌一交就斗在一处,掌、拳、指倏忽变幻,身形飘来飘起, 太阳又出来了,看台上看下去,宛如四只蝴蝶在翩翩起舞,互相追逐。

两人越战越眼花缭乱,身形越来越快,观战众人已看不清任何招式,快到极处,已看不出两人在动,连太阳也映不出人影了,只能在地上投射出模糊一片。 众人只是不住叫好。

突闻“啵”的一声,两人突然停住,双掌相抵,盘腿坐下,众人都知道两人进入了最凶险的内力相拼阶段,刹那间,人群也安静下来。 坐在船里的公西润等人心中也算松了口气:“到了这地步,终会必有一伤了。” 两人真就变作了石雕,不大一会儿,人群就有些不耐烦了,又慢慢嘈杂起来,更有只爱热闹,性子急躁的人已经开始提前离场了。

两人身子不动,袖袍却不停翻滚着,内力鼓荡其中,就如狂风吹过海面,一时波涛汹涌,时而又突然冻住,就是你来我往间, 一时势均力敌而僵持片刻,转眼又继续翻涌起来。真气掠过两人面颊,脸上肌肉也不住抽动,形成一道道波纹在脸上荡漾着。 公西润此时已出了船舱,在船上也看得心驰神往,手下有人悄声道:“堡主,此时出手,正是绝佳良机。不需堡主动手,我一人也能毙了这两大高手。” 公西润道:“再等片刻,这般高深内力比拼可遇不可求,我也想见识见识。先去叫人进场吧。”

伊舟只觉两股真气如两片薄膜在两人手掌相接处飘荡着,突然耳中传来细细声音:“伊公子,你到底是什么来历?内力路数为何与我如此相同?” 他心中早有此疑问,知道罗亦在对自己传音入密,也传音道:“不错,基本相同,但也有大不同之处,似乎我们有同源师祖。”

两人既搭上了话,内力比拼也互知深浅了,慢慢就收起内力,依然保持着比拼姿势,袖袍也慢慢耷拉下来, 但刚才一阵真刀实枪的比拼,头上也冒出了热气,公西润见状,心中喜道:“好,这下两人都要交代在夹江畔了。” 扭头进了船舱。

两人一动不动,连嘴唇也不见稍动,就如此交谈起来。罗亦道:“听父亲说冶子山乃家传武学,爷爷那辈儿起就一脉单传了,也没听父亲说有师兄师弟的。” 伊舟心思:“莫非师父与师门有隙,被逐出师门?否则武林中人不提师承,岂不欺师灭祖?” 一句话就说不出口:“师父也没说起过师承之事。” 罗亦道:“不说这些闲话了,还是论论武学吧。”

伊舟正好求之不得,一番大战,已对罗亦深深佩服,两人比拳斗剑,一加相互参悟、启迪,功力俱有大进,就半日不到的功夫,却宛如修炼了十年之功。 内心已将他看作了久未谋面的亲兄弟,心知罗亦应是一般心思,便道:“我所练乃九龙真气,分为刚柔、冰火、乾坤、阴阳四门八道真元之气, 另有空灵元气为总纲,合为九龙,取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之意,任取不同真元之气,可以组合出新的真气。”

罗亦道:“高妙,这九龙真气任意组合的话,一共可以有五百一十一种变化,再考虑不同比例或次序的话,那就无穷无尽了, 可谓包罗了武林中人能修炼出的所有真气,而且我见识了你的空灵元气,知它更是可生万气之气,这就是道生万物之理了。” 伊舟听闻他对自己内功心法如此了解,仅仅花了一场比试的功夫,心中更加佩服。

两人面上尽力不动声色,心中越聊越兴奋,免不了脸上露出激动的淡红之色,观战人群都以为两人内力相拼愈发凶险、激烈了。 公西润正邀了几位朋友在船中喝酒、听曲儿,偶尔也掀开帘子看看伊、罗两人交手情况,见他们进入凶险的两败俱伤之状况后,就放心饮酒取乐了。 这时有小厮来报:“伊、罗两位小子,脸色越发红润了。” 公西润听了,更是高兴,笑道:“好,继续盯着,将外围的人手叫进来,让他们悄悄围拢些。” 小厮领命而去,公西润又对唱曲儿的姑娘道:“给爷斟满了,再来个高兴的曲儿。”

船上听曲,场地中间还在继续谈武论道。 伊舟道:“但我看你的内力,也能随意发出各类真气,比我的真气还要醇厚圆润。莫非冶子山也练就了九龙真气?更比我深厚得多了。” 罗亦道:“父亲之道与尊师略有不同,我只修炼两种元气,父亲也称之为阴阳二气,但严格来讲,这二气与常说的阴阳两道并不相同, 阴、阳二字并无阴柔、阳刚之意,只是表示两种不同的本元之气,只是方便拿来做了二气的名字而已,用石头、麻布来命名也无不可。”

伊舟道:“那你发出的阴柔、阳刚真气是如何发出的?我想也是本元二气排列组合而来的?” 罗亦道:“正是。除了修炼本元二气,还要修习‘用意驭气’之心法,父亲常讲‘常言道:行走江湖,不能意气用事,但我冶子山武学,就讲究意气用事’, 用意驭气,常见的阴阳、冰火等气都可用意念组合体内原始本元二气产生,父亲就称呼这功夫为‘意气用事’了。 而尊师之心法,就相当于先修炼出刚柔、冰火、乾坤、阴阳八道真元之气,临敌时再运气行脉、排列组合出各种更厉害的真气发出。” 一番话让伊舟眼中光彩更加兴奋了,旁人看来却有些走火入魔之相。

伊舟道:“大道理上还是相同的,只是你直接用两种本元之气组合出各类真气,而我已先练出了八道真元之气,相当于粗胚。 你的元气毕竟更加贴近本原,运行、组合出的真气就要更醇厚一些。” 罗亦道:“不错,我所发出的内力,追根溯源,都是‘阴阳二元气’的排列组合,有可能就一道,也可能排列了几百道本元之气, 有时那排列组合还是相同的,但意念可以赋予其不同类型,比如,我想打出阴柔掌力,意念到处,就赋予一段元气排列以阴柔之型, 运行出来后,对手就觉得是阴柔掌力,但我意念一动,也可能随时换做刚猛掌力拍出。”

伊舟大悟:“这真气变化可就随意为之,变化之间毫无顿挫。这般武学之道,真是进入一个从没到过的境界。” 但两兄弟的武学毕竟同源,对于伊舟来说,一点就通,要是对其他高手讲起这般道理,只怕也觉得是奇谈怪论。 伊舟道:“还有一点,咱俩如此比试内力时,有时你化用了我的九龙真气,还施于我,竟比我运用地更圆润,这又是为何?”

罗亦道:“这个嘛,其实你用九龙真气组合出的真气,归根结底,还是用本元之气生发而出的。好比本元二气是最基本原料,我有,你其实也有, 而你的八道真元之气是稍微加工过的粗胚,那空灵元气就是意念的粗胚了,如此一说,我俩的武学可谓殊途同归,但已走出了一些新路了。 我们吐出真气,都分了两步,先组合出要发出的真气形态,然后意念控制体内生发出真气,然后运行发出。你组合要比我快, 因为你体内已有很多粗胚;而我生发比你要醇厚,因为我直接由二气组合、生发而出,你却要组合后再转化、生发而出。”

伊舟道:“要是我的九龙真气都练成了九股本元之气,也能‘意气用事’,岂不更加厉害?” 罗亦道:“妙啊,妙,那是自然,但有个问题,你这九龙真气如何练就?” 激动得也几乎摇起头来。

伊舟道:“师父从小让我打好基础,后慢慢输气与我,后又让我学会与这九股真元之气相处,这么多年,我勤修不辍,不能说浑然天成吧, 也至少水乳交融了,本以为永远无法进入浑然天成之界了。遇见你后,才知浑然天成也是能到达的境界。”

罗亦道:“这也许是咱们练气之法不同,尊师所教,可称之为嫁接之法,我想,尊师将真气交接于你后,自身功力并不会大有损伤吧?” 伊舟道:“不错。” 心思:“否则,不过从锅里移到碗里,何奇之有?”

罗亦道:“这可是武学一大进步了。父亲教我乃自生之途,修习时需要真气在两人体内流转,就像帮我在体内培育出‘阴阳二气’,然后再慢慢成长壮大。 两种修习之法,各有优劣,嫁接之法可承他人之功,修习时短,自生之途就无这些好处,但运用就更加浑然一体了, 而你修得九股真元之气后,还要花费时日修炼如何能交融为浑然天成,也就是要去掉运气时转化这一环, 其实咱们最后都能达到一样的境界,最终算来,两种方法修成正果,花费的时日也是一样的。”

伊舟道:“真是太好了。” 突然又想到所遇蠕毒掌,隐隐觉得似乎可用罗亦这番武理来解释,就问起此事。

罗亦道:“这是哪里的高手?居然也达到这般境界,可惜没用在正道。” 脸色虽无异常,语气中已有些惊讶。 伊舟道:“可能制住他们?” 罗亦道:“其实道理很好解释,我们修炼的‘意气用事’,只是用在自己身上,但也可传播,比如我就将‘意气用事’之意传之与你,就如尊师将真气传于你, 但这帮人却用来害人,将‘意气’传入别人体中,去驾驭别人体内真气,就可用意念控制别人的内息, 或让对手用自己的内力伤害自己,或者控制对手为己所用。不知道他们已练到几层境界?”

伊舟道:“曾交过手,非我之敌,也曾救过被蠕毒掌伤过的人,也无太多波折,祛除一股被种下的真气,‘毒’也就解了。” 然后将云竹崖上与公西家人交战和丁景三位侍女“中毒”情状也简略“传音入密”给罗亦。 罗亦沉思了一会儿,道:“如此看来,当下他们的功夫可能还在入门阶段,只是种入气息,用气息来诱导体内真气乱走而已。 就怕他们一旦过了一些重大关卡,或领悟到‘意气用事’之理,就进境迅猛了。”

伊舟心下稍安,但又想:“如果他们突破‘关卡’,甚至了解到这‘意念之气’可以传染,一传十,十传百......” 他不禁打了个寒战,被自己所想的景象所骇异,不敢再想下去了。 罗亦见他神情有异,正要询问,又见他恢复如常,掌中的真气也没有变化,就忍住没问。

观战人群中有眼力敏锐者,也看到了伊舟的“寒战”,开始和旁人窃窃私语了:“我看伊公子要败了,刚才看见他脸色突变,身子似乎也抖了一下, 看来两人拼斗至一个关卡了,就看他能不能扛过。” 郑老三更是喜上眉梢,心思:“这次可要发了。” 公西润也得到最新战况,曲儿也不听了,连忙走出船舱观望,对船工道:“把船靠近些,我也要看看清楚这百年难遇的大战,到底怎么个结局。” 又对身边小厮悄声道:“去让那些人做好准备。”

伊舟、罗亦两人一边传音入密谈论着武学,一边慢慢又开始运行真气交流起来,只是这次确实是点到为止了。聊得越来越心意想通,罗亦想着伊舟之语, 就思索着如何能融合两人之学:“我能得到九龙真气‘粗胚’,组合环节就更快了,而伊舟运行真气时,就无须转化一节,也可更加醇厚了。 如果两人能相互融合,片刻间各自加上了对方十几年的功力,内力陡增一倍。也算只花费了一半时间,就能练就最高境界了。父亲也会转而佩服我了。”

伊舟也是心意相通,也正思索着融合之道,意念就此稍稍一动,突觉两人真气在体内一阵纠缠,看向罗亦,见他也露出讶异神色, 又闻罗亦道:“我们的真气突然自行交融起来了。这几千人正看着,怕是凶险啊,但欲强行压制,恐怕更为凶险。” 伊舟心知两人内力均是绝顶之境,想要压制,终是两败俱伤,只能顺其自然了,微微点了点头,道:“就任它自然交融吧。”

眼下,两人真气就如两团云雾交汇,又像烈酒遇上了清泉,来回激荡交流着,九龙真气缓缓进入罗亦体内, 而罗亦“意气用事”的驭气意念也慢慢传给了伊舟,就如手把手教幼童骑马驾车一般,只是教人骑马驾车是通过示范和话语,两人传功是互传元气。

两人传功到了关键时刻,脸上已汗如雨下,头顶上白气袅袅,叶瓷见状,心下焦急却无能为力,只能在观战台下来回踱步, 观战众人都紧张地探着身子,盯着中央,原来还坐着、躺着的都站起身来,连伊、罗两人的坐骑也抬头看着场地中间。

公西润见之大喜,心道:“就让我给你们个干脆吧,也免得你们受罪。” 向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人点头,就出去调兵遣将,准备趁机给两人致命一击。

人群中的丁景和燕真也看出凶险,慢慢走出人群,选定好位置,拱卫着两人,见人群有人悄然走动,都向比武场地慢慢挪近, 丁景向人群叫道:“大家就看个热闹,想要趁火打劫,小子可放他不过。” 声音平淡,却让最远的角落也能听得清清楚楚,除了伊舟和罗亦两人。

幸有丁景、燕真等人护卫,又过了一个时辰,两人终于传功结束。 罗亦道:“如今咱们元气已然融通,我得了你的‘九龙真气’,你也得了我的‘意气用事’。这伊罗大战也该有个结局了。”

伊舟道:“兄长说该如何是好?” 经此一战,伊舟已诚心诚意将罗亦当作自己兄长了。 罗亦道:“那五德堡让我们兄弟两人比试,其实不怀好意,我就给他一个他们想看到的结果吧。你就假装击我一掌,我会假装吐血飞出身亡, 看起来,掉进江里是个不错的主意。”

他们两人却不知:如果他们的父亲、师父知道伊舟、罗亦两人经此一战,独自探索多年武学,奇迹般贯通为一路,完成了先师意愿,不知道要有多开心。

原来冶子山罗明格和一舟岛伊正本是师兄弟,师父乃罗明格之父,他毕生心愿就是要融合天下武学,在拳脚、招式已有大成,但内力修炼上, 一直到耗尽心神而去世,也没找到一个法子,成为遗愿。 师兄弟继承遗志,继续钻研,但渐渐的,两人在武道和修习方法上出现了分歧,慢慢闹得不可开交,甚至直接比试较量,大打出手,要争个高下, 罗明格更将伊正逐出师门。 后两人意识到如此内斗不止,终不能完成师父遗志,只得分别隐居,独自钻研。初时依然存了要比试的心态,但钻研武学已久,心境也大有变化, 较个高下的心态也就放下了,收了弟子,也打消了在下一代继续分出高下的执念,因此都没有向徒弟们说起这些。 但却均以为对方还没放下,于是都交代徒弟遇到对方时要小心应付,此一件也算两人还未全然超脱的一丝残念了。

太阳已经慢慢偏西了,观战人群也有些疲乏了,只有那些下了赌注的人,还关注着最后的结果。 伊舟点了点头,突然大喝一声,缩掌回来,接着一掌推出,正中罗亦胸口,就见罗亦像断线风筝般直坠入江中,不见了。

人群一阵骚乱,众赌客中,郑老三一声大吼“她妈的”最是响亮,江里的大船小舟更是纷纷躲避,燕真连忙朝江边奔去, 伊舟携着叶瓷向西南方向冲了出去。 五德堡人马已经朝中间比武场地上冲了过来,向伊舟围堵过去,丁景心知五德堡终于趁火打劫动手了,心中愤慨,冲上前去与五德堡众人战在一处, 心思:“两人大战一场,元气损耗必大。我去拦截一下,延缓一时也是好的。”

蓝蕊等人也随着丁景加入战圈,四女在丁景亲自教导下,武功已大有长进,接上五德堡高手,以一敌二,也算为丁景稍解压力。 丁景舞动着蛇腹剑,五德堡的众多高手在他眼中就如忘庙前争夺蛇肉的群鹰,剑招挥洒如意,却不再始终藏锋了,一旦击中,剑芒毕露,中者立毙倒地。 可对手毕竟人多势力众,且身边四女防御有余,却无力攻入人群中,只得边战边退,身前已留下横七竖八的几十名死伤者。

丁景眼睛余光见处,燕真直奔江中,已抢夺下一叶小舟顺江而下,应是去寻找罗亦了,江上船舟稠密,燕真驾着小舟在缝隙中穿梭着, 她虽然本是北方人,但也在江南已久,平日在西湖或钱塘江上驾舟游玩,搏浪击波,早就如土生土长的江南少年一样,水性娴熟了。 此刻一蒿撑舟,犹如驾着一条骏马在草原上奔驰,还能腾出手来,连接打翻了几只追逐而来的小船,不久即漂得远了,隐入长天水色之中。

五德堡人水上、路上两队一时追击不上,虽在大堂上,众人将她与罗亦放在一起玩笑,但燕真心中其实也对罗亦有些好感,且罗亦坠江时, 她本就更靠近江边,似乎看见伊舟打了个手势,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江上,自然是嘱托自己要捞起罗亦,待躲开了追兵,就在江中搜索着。

西南角上,伊舟已打马而去,踪影不见,一帮人追击而去,丁景心思:“伊舟一番大战,虽然惨胜,只怕再无力气对付追兵了。” 丁景大叫一声:“向西南方,拦住追击伊舟哥哥的众人要紧。” 挥剑一路斩杀出一条血路,四女跟随,也向西南方追去。

伊舟拉着叶瓷,飞身上马,体内真气已有些乱走之象了,心道:“真气只怕还未完全融通,为万无一失起见, 还得找个偏僻之处调息一番。” 打马向大别山方向疾驰而去,又心思:“不知罗亦兄长如何脱困呢?” 花了十天时间,终于在山上找了个洞穴,收集了饮水、果子,安定下来,开始运气调息。

伊舟直觉体内的九龙真气正被罗亦传入的意念控制着,四处乱走,可不仅仅是九股真气了,时而可能有二百多道真气在互相纠缠,难受得全身欲裂, 真气同根相煎,可谓“气在釜下燃,身在釜中泣”。正如幼童虽然学会了骑马驾车,但第一次独立驭马也可能手忙脚乱,甚至马惊车覆, 更别说要用还未熟悉的意念来控制住虚无缥缈的真气,此刻伊舟正处于这般“手忙脚乱”的境况里,并且还有一帮高手对自己紧追不舍, 而自己还得护卫叶瓷周全。可谓是他离岛以来最凶险的遭遇了,与之相比,云竹崖之困已算不得什么了。

叶瓷心中欢喜,忙着采集野果,得闲就陪着伊舟端坐,只是时时想起:“但愿伊舟哥并没有重伤罗亦公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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