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不追我就不逃】#魯班的燭台(28)
夜深人靜時分,柳絳悅形單影隻地扶額坐在偌大的雙人床邊,皎潔的月光落在她的容顏上,映照出額頭上一層晶瑩的薄汗。
「又做夢了……」柳絳悅揉了揉太陽穴,臉上盡是茫然與憔悴。
從那天之後已經過了一個月,儘管她始終相信葉思桐還活著,卻仍不斷地回想起親眼目睹兩人墜崖的情景。每次醒來時殘餘的驚心動魄有隨著時間流逝而加劇的跡象,原因無它,全因葉思桐至今仍杳無音訊。
她拉開纏在腿上的薄被,走到客廳,車庫的玻璃牆上貼滿了她這段時間以來收集到有關葉思桐這個人的資料。之前她不是沒想過這麼做,總覺得若是循著這樣的途徑找到怪盜T的藏身之處,有種作弊的嫌疑。所謂的正面對決應該僅限於從怪盜T犯案時留下的線索查起才對。
但在明查暗訪之後,柳絳悅對葉思桐的大膽與自信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她沒想到葉思桐真是她的本名,她還以為葉思桐在外行走會弄個假名之類的身份作掩護。
之前她以為只是玩笑話的事情,在她的查訪之後發現竟然是真的。葉思桐國小真的沒有畢業。在她人生之中有三年的空白,正好介於國小與國中的時期中間。那三年,無論她怎麼找都找不出相關的資料,至少在國內是沒有的,因為她唯一得到的線索是,那三年葉思桐都在國外度過。她還意外發現,在那三年之後,葉思桐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取得國中的學籍,但那成績卻是慘不忍睹,似乎學業銜接得不是很好。
她特地影印了成績單回來,打算在找到葉思桐之後,要好好地嘲笑她一番。但現在她卻不太有把握,是否還有這樣的機會了。
在軍方搜索了一天之後,警方從報上得到消息,便也摻和進來。柳絳悅日復一日地盯著兩方面的進度,最後兩方都放棄了,並且不約而同地給了她相同的答案,怪盜T和K怪客都葬身海底了,應該正卡在某個海底岩洞內等著腐朽。
為了證明他們的想法是錯誤的,柳絳悅特地自掏腰包僱人潛水下去做地毯式搜索。但是,如果要證明一個人死了,只需要找到一具屍體就夠了,若要證明一個人沒死,卻得找遍全世界的每一寸土地,證明世界上不存在這樣的一具屍體才行。最後,連潛水員都勸柳絳悅不要再浪費錢了,在斷崖下的一公里半徑範圍內找不到,說不定在十公里之外就會找到,但那得花費更多的金錢,卻不一定能取得想要的結果。
因為不死心,她也找到那天在斷崖上採證的鑑識小組,在那個小組裡頭真的有個女孩,聽說在採證結束後的隔天就請長假出國深造了。她沒有見到本人,只能拿到照片,看了半天仍然無法確定是不是那天見過的那個女孩。原本信心滿滿的有力線索,在那一刻變得脆弱無比。
根據學籍資料上的記載,葉思桐的家庭成員很單純,只有父親和她,再來便是那早逝的母親,沒有胡易的存在。但這也是可以理解的,葉思桐父親在外風流之下誕生的胡易,從姓氏上看來就知道她並沒有認祖歸宗。她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到學籍卡上的地址去找,那裡是早被拆遷的眷村,不但看不到她居住過的房子,就連鄰居也早散得不見人影,是條斷得很乾淨的線索。
而值得玩味的是,葉思桐父親的職業記載的是建築工人。她很想知道是哪種建築工人可以帶著葉思桐出國三年,還能在回國之後幫葉思桐安插學籍。而又是哪種建築工人,可以養出葉思桐這樣的大飛賊呢?
關於葉思桐的家庭背景,乾淨得像張白紙,不但單純而且平面,除了字面上記載的,再也看不出更多的東西,就像是個沒有祖宗八代憑空出世的人一樣。
葉思桐的校園生活很低調,大學修習的專業也很符合她的天賦,卻意外的沒有任何突出的表現。
除此之外,葉思桐出社會後的背景便相對豐富了許多。不但有份正經的工作,還是個年年報稅,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只不過每年的收入都恰好在免稅的基準線之下,預扣的稅額每年都還能拿回去。
柳絳悅當然沒有放過這條線索。她找到了葉思桐任職的那家公司,在旁敲側擊之下,得到的答案卻是葉思桐只是那裡的約聘員工,偶爾從那裡接接外包案子,但一年卻接不了幾個案子,甚至有些案子接了還拒絕掛名,至於是哪些案子卻是諱莫如深地套不出來。
她只能推測,那些沒有掛名的案子,或許只是葉思桐逃漏稅的方法之一。
至於胡易……在柳絳悅反覆看過錄影檔後,幾乎可以百分之百確定那人就是胡易。從兩人交手的戰況看來,知己知彼用在她們身上是再適合不過了。如果要說世界上有人對葉思桐的身手套路瞭若指掌,那必定是非她的妹妹胡易莫屬了。讓她更加肯定的原因,還有葉思桐對K怪客的處處手下留情,即使沒收到聲音,她仍能從肢體動作看出做為姐姐對妹妹的寵溺。
來自親人的背叛……一定很難受吧?柳絳悅每看一次錄影,都忍不住這麼想著。
站在玻璃牆前,柳絳悅煩躁地抓亂了頭髮。自從踏上偵探這條路之後,她從未有過這樣的無力感,煩得簡直讓頭髮都要捲起來了。
她倒了杯冰開水,一口氣喝光,冷靜了下快冒煙的腦袋。
重新走回玻璃牆前,另一半邊關於胡易的資料,除了柳絳悅憑記憶寫下的資料之外,短短的三行字,便再沒別的了。胡易這個人就像不存在的幽靈一樣,沒有任何戶籍資料,更不用提什麼學經歷之類的。即使好不容易找到同名同姓的資料,在比對之後,柳絳悅便果決地放棄了,那僅僅只是同名同姓,並不是同一個人。
她記得胡易在酒吧當酒保,但酒吧那裡只給了消息說胡易從那天之後就沒去上班,沒有請假也沒有辭職。在吧檯邊上問不到更進一步的消息,當柳絳悅提出要找老闆時,酒保露出戒備的神色,說什麼都不肯讓柳絳悅見老闆,關於老闆的事更是一個字都不肯透露。
柳絳悅秉持著問不到就自己去找的精神,調查了那家酒吧的資料,卻發現那酒吧是無照營業。也因此差點讓那家酒吧被勒令營業,柳絳悅得到消息的時候差點沒吐血,覺得自己簡直是作繭自縛,要是酒吧被封,她就少了個守株待兔的地方了,更何況她還想藉著那酒保找出酒吧的幕後老闆。在打點好一切,讓酒吧得以苟活之後,她便再也不敢任意使用官方管道查消息了。
少了官方管道之後,查找線索變得像在考驗她的偵探真本領。本以為現在的時代網路發達,人肉搜索的難度大大地降低了,某些消息應該可以從網路上找到蛛絲馬跡,然後再腳勤一點,或許可以收獲不少。實際執行之後,柳絳悅不得不佩服葉思桐和胡易,在這方面的保密程度做得很好,又或者她們根本就不是網路一族的人。
柳絳悅想起葉思桐給她的Email,雖然葉思桐曾警告過她不要追蹤那個信箱,但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她怎麼可能放過這個線索。她不顧一切地追蹤了,結果報銷了一台電腦。後來她找了公司在資安方面的顧問,那專家告訴她,幸好她是在家裡做這件傻事,要是在公司裡,病毒透過網路散播出去,可能整個網域裡的電腦都要遭殃。
不過,那位專家也告訴她,這種用軟體破壞硬體的技術不是普通人能做得到的。換言之,柳絳悅醒悟到了,葉思桐再厲害也不可能十項全能,在她的背後必定還有一位電腦高手。
但那又會是誰呢?在毫無頭緒的情況下,這條線索等於是不存在的。它還只是一個點,不足以構成一條線。
柳絳悅往後退了幾步,靠在沙發的椅背上,將整面牆兩邊資料量嚴重失衡的畫面盡收眼底。她收回目光,把視線專注在右半邊有關葉思桐的那些資料上,其中包括一張翻拍的學生照,青澀的葉思桐正衝著她淺笑著。
臭小偷,妳到底還活著沒有?柳絳悅在心裡暗罵著。
柳絳悅轉身想到廚房煮杯助眠咖啡,腳卻踢到堆在沙發旁的一疊資料夾,低頭一看,那些全是葉思桐犯案累累的調查文件。
她的腦海中似有靈光一閃,卻又沒能及時捕捉到。她搖頭晃腦地走到廚房,一手插腰,一手撐著島型餐檯,等著咖啡煮好。在咖啡飄香之中,她的思緒逐漸清明。她打開放在一旁的筆記型電腦,播放早已常駐在桌面上的影片檔。
怪盜T的犯罪身影很少被捕捉到,每次不是監視系統被關閉,就是什麼都沒錄到,像這樣全程被錄下的是前所未有的。柳絳悅支著下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這早已爛熟於心的影像片段。
咖啡機運轉的聲音停止,最後一滴咖啡落到杯中,飄著香味的咖啡杯孤零零地在原地等著主人來領取。
柳絳悅的嘴角往上飄,形成優雅的弧度。
臭小偷,妳不現身是吧?那就別怪我砸了妳的招牌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