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厭女》5

敬告讀者，以下內容涉及資本主義擇偶觀、CCR、公主病、夜店等厭女情節，為避免觀感不佳，建議斟酌後閱讀。

05.黃骨白皮的ONS

歷經1960年代的性革命（Sexual revolution）和第二波女性主義洗禮後，西方女性開始擁有身體的主導權，高喊著「選擇性保守或性開放，都是個人的自由」；而藉由電影、書籍等西方文化，進一步推動東方女性的性觀念與時俱進，性自主權崛起，然而東方女權比起西方面臨更大的挑戰是，中西文化本質全然不同，在台灣，一夜情後，女人醒來還困惑稱謂問題，男人吃飽後卻宣傳一夜妻子好easy；到頭來，我們的身體西化，漂白了，觀念卻還是洗不去根深蒂固的思想，像個泛黃的貞節牌坊。

「這男的真渣，吃乾抹淨。」雅芯聽完我們的KTV實錄，為雉雞忿忿不平。

「我倒覺得雉雞怎這麼浪漫天真，睡個覺就自稱歐爸的女友，瘋狂打電話追問行蹤，嚇的歐爸跑回韓國。」仙仙說著，撕開糖包倒入咖啡內。

「拿的起就最好放得下，也是保護自己的辦法。」我說。我想到Neil，不碰觸這些事，就不會被困住，所以我都在緊要關頭當卒仔，我驕傲。

「不過……你之後有什打算呢?還有跟光頭聯絡嗎?」仙仙小心翼翼地問，雅芯自從上周回國後，越來越少談到光頭。

「他最近在談大案子，但我們兩、三天會傳一次訊。」雅芯回答著。

像是要給自己短暫的愛情打強心針一樣，她望著手腕上的Swarovski手鍊說「他當初在機場挑給我的，大概4000元。」

那是條鑲著白色鉛玻璃的鍍白金爪鍊。

「好漂亮，看起來還不錯。」仙仙與我截然不同，她總散發正面能量，報喜不報憂，如果問她意見，她鮮少說爛、不好等負面字眼，這也是男人們喜歡跟她相處的原因。

我沒說，我覺得悲涼，對一個月薪10萬人民幣的男子而言，一條台幣4000元的手鍊像給兒童的小玩具而已。

「我媽……拿阿森的八字算命。」雅芯說。

我點頭表示理解，我和仙仙每次有疑惑也是找陳大師，甚至加了LINE，線上轉帳很便利。

她嚥了口水繼續說「算命說阿森這輩子都只是這樣，不帶才氣也無財，沒事業命。」又一個被算命師宣判死刑的男人。

「你要是真不願意別勉強吧，彼此都好痛苦。」我說。佳偶天成，怨偶自成，自找。

「可是他事事順著我，我叫他往東他不敢往西，別的男人做不到，如果是你們，你們怎麼選?」雅芯將難題丟回給我們。

仙仙說「我都不要，要找也要找個像我爸爸的，他掙錢又做家事，對我媽也百依百順。」她自成一套高標的擇偶標準。

「理想跟現實本來就有差異，如果妥協就要心甘情願妥協，如果不，就徹底斷乾淨。」我回答，卻迴避真實答案，就是光頭和阿森這兩個我都不要。

我聽過太多男人在酒酣耳熱之際說出真心話，玩玩還好，娶老婆不娶那種別人玩爛的。西方的casual date到了東方，男人是有條件接受，標準版黃骨白皮，所以我壓根兒不認為光頭是真心，而阿森，我必須大方承認，在我東方思想內，他亦是不合標準，我沒非要強迫自己接受，造成內在價值觀衝突。

我弟Eden剛從澳洲回來，終日與我這剩女相處，審思我如何謾罵、批判、咒怨當代愛情、婚姻觀，開啟他婚友社創業的興趣，隨著台灣未婚人口比例和初婚年齡節節升高，讓他更深信婚友社是未來商機，他立志做個月老，還印了名片叫愛情顧問公司。

近日他為了拗我作為他未婚聯誼社團的第一批客戶，無所不用其極，每日碎念「姊，徐娘半老指的是幾歲」、「姊，你看日薄西山了」、「姊，請問貴庚」，為了堵他的嘴，我只好答應參加他周末舉辦的未婚聯誼。

Eden的未婚聯誼並非你所想只有小貓兩三隻，有商業頭腦的他早已瞄準曠男怨女的市場，針對男性，他先做了市場調查，在社群網絡發放問卷:你欣賞的女性職業、類型、長相、穿著，而後，他精選周遭符合優勢條件的女性照片，將資料、照片刊登於網站上，傳送連結至各大科技園區、公家機關，再從中篩選優質男性報名者，收取高額報名費。而針對女性客群，他從男性報名者中利用歸納法找出共同優勢，如周末這檔叫年薪兩百萬UP聯誼，下周檔次為身高175cm UP，據說已在粉領族界造成一股報名熱潮。

根據他的說法，這idea啓蒙於電影紅雀(Red Sparrow)的名言”Every human being is a puzzle of need. You must become the missing piece and they will tell(give) you anything(money).”原來，愛情、商業、政治的奧義都大同小異。

「嘖嘖，姊，你這穿搭完全不合格。」Eden對著我猛搖頭。

「你看，根據調查，男人不愛背名牌包的女人，拜金印象會被扣分，況且，你穿了尖頭根鞋，包包金屬鍊條都具有攻擊性，男人喜歡溫順的，粉色系、圓頭平底鞋、綁公主頭的女性。」Eden拿起iPad，指著女性聯誼穿搭指南網頁，提供他愛情顧問專業的建議。

「所以你說，他們看我背名牌包，就聯想到我會刷爆他們的卡?怕我穿尖頭鞋踹死他?拿包包的鍊條勒死他?這太可笑，這些人有被害幻想逆。」我惡狠狠瞪著他，不可置信。

「姊，這裡還說要溫柔，你要不要先……」「等我啊!一起走」

我沒等他說完，就逕自出門。

這世界不可思議，見鬼的擇偶穿搭指南。

到了Eden舉辦的未婚聯誼場地，報到處早已大排長龍，擠的水洩不通，工作人員僅2位臨時工讀生，一位負責核對資料和收報名費，另一位發放名牌，對，就是像小學生名牌上面標示姓名和學號，還有卡通圖案的那種，主要是避免參加者忘記彼此姓名，錯失良機。

男女性入場程序略有不同，男性要先繳財產證明、身分證、學歷、工作證或名片，且報名費是女性的兩倍，故較為費時，而女性，則僅須核對身分證和收取報名費。

看著一群外貌似小綿羊的男人們拿著大大小小文件排隊，他們致力求知，奮發向上，年薪破兩百，以普世價值觀而言，他們是成功人士，卻被迫在假日盛裝出席，展示成功和體面，拿著一堆紙張，證明自身已達最低擇偶門檻，足夠獲取入場資格，令人唏噓不已，而且誰能預測門後是諾亞方舟，還是另一火坑呢?一股憐憫油然而生。

「姊，我先去忙，待會罩你。」Eden領我到座位後說。

Eden那小子人很精，錢賺的又肥又黑心，剛看報名人數高達100人，男女各半，活動場地卻只選30坪的小咖啡廳，包場時間也僅3小時，人力成本才2個工讀生。

愛情顧問?我看歛財顧問才是。

我認真觀察環境，咖啡廳共劃分為十區域，每區域為一長桌，各坐5男5女，也許是還未到活動開始的時間，場面混亂又擁擠，找位置的找位置、坐錯位置的要換位置、坐內側的要去洗手間，整排的人來回的站走道好讓位，使得原本已經擁塞的咖啡廳，像極了百貨周年慶拍賣，就算愛神來也擠不進來。

至於食物，更是匱乏，咖啡廳提供的是中式料理，三大盤炒麵、炒飯、炒米粉就這樣放在吧檯上，八成是Eden為節省成本改叫王記外燴，一盤一千二到一千四，不夠一百人吃。

對於Eden的聯誼活動設計，眾人除我之外皆心平氣和，50位年薪破兩百萬的成功男士也未見愠色，明顯的食物不是重點。

活動時間準點開始，Eden驕傲地拿起大聲公宣布:

「各位親愛的貴賓，活動即將開始，第一階段為speed dating，我們10分鐘吹一次哨子，男生便起身換位，女生原地不動。大家切記要把握時間，留下聯絡方式，記下編號，最後有速配遊戲，贏的人可以得到神秘小禮物喔。」

他拿起哨子，嗶—擇偶大賽開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