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tters 93] 假日慢讀書計畫 3 ——《漢娜・鄂蘭》(Hannah Arendt)
在第一篇介紹了迷人的思想家/政治理論家漢娜・鄂蘭,在上一篇透過詢問「政治的異化是什麼」,由此命題引出並略介紹了三個造成異化的可能面向「反猶主義」、「帝國主義」和異化的極端形式「極權主義」,接著略述了鄂蘭建基理論的基礎:區分明辨。這段簡要概述「公領域」「私領域」「社會領域」。在這一篇中,會透過進一步補充「社會領域」與「政治」間的區分,進而能更清楚地進一步介紹鄂蘭的政治理論。
在這一篇將會進一步介紹:(1)政治的基石——「多元性」和「共同世界」(2)鄂蘭與共和主義(3)人的「實踐生活」的重要性。
作者:李建漳
出版社:聯經(2018)
目錄:
1. 「社會領域」和「政治」的區分補充
> 新興第三領域:社會
> 鄂蘭式的公共領域為何?
2. 政治的奠基石「多元性」和「共同世界」
> 「多元性」和「共同世界」的概念
> 政治是他人與公共空間中的自我彰顯
3. 鄂蘭與共和主義
> 透過自由主義比較什麼是共和主義
> 當代共和主義的面貌 & 鄂蘭所屬的「憲政共和主義」政營
4. 小結
1.「社會領域」和「政治」的區分補充
關於「公領域」和「私領域」的完整介紹在此。而社會領域是在討論完「公領域」和「私領域」之後
🌸 新興第三領域:社會
重點整理: => 社會領域的背後思維是「擴大式的家戶管理」 => 因為「擴大式的家戶管理」產生的「社會經濟學」促使統治工具發展,如統計學的發展 => 但事實上社會領域擴張的頂點是「大眾社會」(mass society) 而這會不斷地抹殺人原本的「差異性」 => 因此,要小心「社會領域」和「政治」是不同的
在將公私領域進行分別後,書中提及:「西方歷史中興起了一種『第三領域』:既不是公領域也非私領域的『社會』領域。」(p. 70)
而在鄂蘭眼裡,她認為:「社會領域排除了『政治行動』的可能性。」(p. 72)
怎麼說呢?
在鄂蘭的《人的條件》中,先上溯至古希臘時代,再朝現代進行追蹤,即可發現——
現代性因為遺忘了源自古希臘的公私之分,愈來愈將政治事務理解成一種「擴大式的家戶管理」,政治共同體彷彿另一種形式的「家庭」及家戶管理,政治因此被想像成一種國家範圍的家戶行政管理,一種「社會經濟學」或「集體性的家務管理」,而這種基於將所有家庭經濟相連再一起的共同體被稱為「社會」,其政治形式則被稱為「國家」。(本書p.71, “The Human Condition” pp. 28-29.)
[對這段突然產生了原文癖,在此補充一下] (對話中補充)
In our understanding, the dividing line is entirely blurred, because we see the body of peoples and political communities in the image of a family whose everyday affairs have to be taken care of by a gigantic, nation-wide administration of housekeeping. The scientific thought that corresponds to this development is no longer political science but “national economy” or “social economy” or Volkswirtschaft, all of which indicate a kind of “collective housekeeping”, the collective of families economically organized into the facsimile of one super-human family is what we call “society”, and its political form of organization is called “nation.” (The Human Condition” pp. 28-29.)
在這段裡,鄂蘭提到公私的界線模糊會近一步讓應該屬於「社會領域」的活動,並讓其被誤認為是「政治領域」的活動並排擠到「政治行動」的可能性。
而因為被理解為「擴大式家戶管理」進而產生的「政治經濟學」在鄂蘭的理論中毫無意義,因為「所有指向個人及種族生存的生命活動是屬於經濟的,而就定義而言,所有屬於經濟的都是非政治的家庭事務。」
另外,鄂蘭也指出「社會要求所有成員依循某種行為規範,強加無數不同的規則於每個人身上,試圖『正常化』我們每一個人,而這意謂著排除了自發行動的可能性。」而這部分就與鄂蘭認為政治建基於多元性上相悖,甚至鄂蘭還提出,「良好的行為只能是一種『單一行為』,其本質是『服從』或『盲從』(conformism),在這種傾向下,社會領域擴張的頂點就是『大眾社會』(mass society) 的出現,它意味著社會能夠均等地及有力地觸及並控制所有的社會成員。」(p. 72, “The Human Condition” p. 41)
是以,鄂蘭對因統治需要而來的知識,如統計學,提出了批判。
她指出:現代性及社會無限擴張的危險乃是「人類的單一化」(one-ness of man kind) ,社會均質化的力量變成一種不斷地抹殺「差異性」的過程。(“The Human Condition” p. 46)
就如單一文化中人們如何以「經濟故事」作為行動腳本並排擠到不同生活的可能性,在此鄂蘭指出:(當代世界對不同生命可能性的扼殺...)讓生命就只是「謀生」,生命被簡化到出門工作已養活自己和家人,自由主義與資本主義結合的後果常常淪為一個由勞動者及上班族所組成的社會 (societies of labourers and jobholders),而自我的「秀異性」(excellence) 成為這種「以工作養活自己」的世界觀中最少被期待的可能性。(“The Human Condition” p. 46, 48.)
因此,透過辨明「社會領域」背後的思維(i.e. 擴大式的家戶管理&政治經濟學)以及其本質上其擴張是會抹殺差異性的本質,排除「社會領域」產生的模糊,鄂蘭眼中的「公領域」其特徵於是可見(並於下段整理呈現)
🌸 鄂蘭式的公共領域為何?(以下整理自 pp. 75-79)
重點整理: => 公私之間不宜互比聯通 => 私領域的生活及滿足,為人進入公領域的「條件」 => 鄂蘭對於「什麼是真實」的哲學立場——顯現即是現實 => 公領域是一種與他人共構及共享的空間,是「世界」本身 => 這個「世界」是當人們共同展現共構才存在,並不是持續性或實質性的 => 公共事務應被視為一種「真正快樂的來源」
|公私之間不宜互比聯通
在上一段提及的「擴大式的家戶」的概念,即是將「家庭」與「政治共同體」作類比連結,而這是鄂蘭所反對的。
是以鄂蘭主張——
基於「欲求」(wants) 與「需要」(needs) 的家庭領域,截然不同於基於「自由」(freedom)的政治領域;兩者之間沒有任何「類比」,唯一可提是私領域的生活及滿足,為人進入公領域的「條件」(condition) (“The Human Condition” p. 30-31.) 即如上一篇提到的,在私領域顧好了身體,而後踏出家門到公共廣場彼此討論。
而鄂蘭也提及,當人滿足了其作為社會及經濟動物的需求,並不再屬於社會及經濟的動物時,方才能成為一種政治動物。
而當人們以「政治動物」的方式進入公共領域,便能在公共空間表現自己,透過演說與說服,看見及被看見、被聽見。
| 鄂蘭眼中純粹的公共領域
在這一段作者首先提及,鄂蘭對於「什麼是真實」的哲學立場,是以「顯現」而非「本質」的角度探究。她主張「顯現即是現實」,而這也可以讓人理解為什麼她會將「(她的)政治行動觀形同舞台表演式的美學」,而且「只重視與他人同台的此時此刻」。
也就是說,在鄂蘭的思想裡,「公領域是一種與他人共構及共享的空間」,而在這空間裡,人可以展顯自己的獨特性,甚至鄂蘭強調:「他人的在場」將會「強化」並「豐富化」我們最私己的情緒及感受。(“The Human Condition” p.50)
因此,
公共領域指的是「世界」本身,公共領域所談論展現的,正是我們的共同世界。公領域中公民的言行彰顯,可謂共同世界自我表現的媒介,也就是說,共同世界等於由不同個人的多重認知觀點以及多種生命經歷所構成的,是我們用各種不同的角度談論著一個共同的世界。⋯⋯喪失了共同世界,人們就無法構成一個具有真正意義的公共領域。(“The Human Condition” p.52)
是以在鄂蘭的思想裡,「公共空間是公民互相溝通、說服和協商的互動網路,但它不是一種持續性及實質性的空間,它是稀少罕見、隨時可能消散的。」
不過,就如辨明公私領域時提及,在鄂蘭的思想裡,能夠進行政治討論是種「最高善的追求」,因此參與公共事務是一種「真正快樂的來源」不應被視為負擔。
*
在補充完「社會領域」如和被誤解並擠壓到「政治領域」後,再透過鄂蘭的論述再次展現何為「純粹的公領域」,最後可以發現「公領域是一種與他人共構及共享的空間」而在這罕見的空間裡,人們可以平等,並透過溝通、說服和協商,展現出自己的秀異性。
2. 政治的奠基石「多元性」和「共同世界」
🌸「多元性」和「共同世界」的概念 (以下整理自 pp. 83-86)
重點整理: => 《人之條件》中「多元性」(plurality) 和「生生不息性」(natality) 政治的思考起點 => 「多元性」的兩個重要成分:「平等性」(equality) 和「相互區分性」(distinction) => 「世界」是「分享及顯現(想法)的場域」 => 「世界」對我們而言是一種「在兩者之間」(in-between) ,就像「桌子」連結又區隔開人們 => 「世界」是被製造出來,需要關心及照料,亦是政治的中心
在鄂蘭的觀點裡,政治的基礎為人類的「多元性」,而政治也需要一組大架構來支撐,即一個「共同世界」。是以「多元性」及「世界性」可被視為政治的「可能性條件」。
*
不過,在開始探討「世界性」之前,作者也先整理了《人之條件》中,鄂蘭對於政治的理解奠基於兩個哲學人類學命題,並以此為政治的思考起點:
(1)人的「多元性」(plurality) 因此「承認多元性成為思考政治事務的起點」
(2)人的「生生不息性」(natality) 則是指「人是創造新事物的存有者,而每一個新生命誕生都象徵著創新的開始」,所以「人類事務永遠無法以一個單一原則來窮盡所有可能性。」
而在「多元性」這一點上,鄂蘭指出「人類的多元性有兩個重要成分:『平等性』(equality) 和『相互區分性』(distinction) 」(“The Human Condition” p. 175)
近一步地,透過「具體的言語與行動」,每個人將自己與平等的他人,其各自的獨特性展現出來。
是以鄂蘭強調:政治關心的不是大寫、唯一的人性,而是具有差異性的不同個體,因此她進一步地定義「政治處理的是社群以及各個不同之存有者之間的相互性。」(本書 p.86,《何謂政治?》p.40)
而當人們保持多元性並彼此互動,「形成一個讓政治行動得以可能的『公共空間』,還需要另一個可能性條件,即「創造及維持一個『共同世界』」
*
在鄂蘭的觀點裡「共同世界」被視為政治的第二基礎。(以下整理自 pp. 87-89)
而「共同世界」是什麼呢?
鄂蘭認為:
「世界」是「分享及顯現的場域」,而「世界」對我們而言是一種「在兩者之間」(in-between) 它使人們相連結,也分離一個個不同的個體。而這可以用「桌子」來想,人們圍繞在桌邊,既被這張桌子連結在一起,也被這張桌子彼此分開。
此外,「世界」不會自動出現,它不是一種現成的存在物,相反地,世界需要人的「工作」,是作為「製造者」的人(homo faber) 製造這個世界。
而人們需要「生活於一個真實的世界中」與「與他人共享及討論這個世界」,是以鄂蘭主張,政治的中心不是「人」,而是對「世界」的關心與照料,畢竟沒有了一個共同的世界,就沒有任何政治的可能性。透過關心及照料共享的共同世界,我們因此可以展現具體的言語與行動在此場域中。
🌸 政治是在他人與公共空間中的自我彰顯 (以下整理自 pp. 90–97)
重點整理: => 鄂蘭憧憬的政治樣貌:人的多元性、公共空間中平等身份、以言行表現自己的秀異並合作 => 鄂蘭理想政治的構成元素 => 當理想的政治場域與政治行動出現,政治可以視為「自由」與「權力」的同義詞 => 政治的兩面向:平等公民之間的溝通討論 &個體在他人之中求秀異和傑出的言行彰顯 => 政治兩面向的矛盾性:「溝通」「政治參與」vs. 「爭勝」「個人表現」 => 鄂蘭式政治反對「代議政治」和「專家政治」 => 引導出「政治是個人在公共領域這舞台中的集體表演」的結論
在這一段中,作者首先再提及鄂蘭所憧憬的政治樣貌:
(1)政治的基礎是人的「多元性」
(2)政治是在公共空間公民以「平等」的身份相互溝通
(3)政治是以言行表現自己的秀異以及與他人的協力合作
接著作者提及鄂蘭思想中,理想政治的構成元素包含了「政治參與」、「公共空間」、「他人的在場」、「言語與行動」、「討論、溝通、商議」、「個人秀異性的表現」以及「作為公民的平等性的預設」等。而這樣的政治場域與政治行動的出現,讓政治可以視為「自由」與「權力」的同義詞。
接著作者提及,在鄂蘭的思想中,政治具有兩種重要、但不完全相容(甚至可能會產生衝突)的面向。這兩種面向為:
(1)平等公民之間的溝通討論
(2)個體在他人之中求秀異和傑出的言行彰顯
在(2)中,鄂蘭認為,政治是「奠基於一種『劇烈的爭勝 (agonal) 精神上』,築出『高度個人主義式』的政治行動觀。「一個完美的人並不是在私領域中過安全舒服、經濟無虞的生活,而是求讓個人言行和獨特性在一公共空間中被他人看見、聽見及被肯定,終將一死的人類最大的榮耀是藉由自己的行動以爭取『永恆的聲名』(immortal fame)」(“The Human Condition”, p. 194, 197)
而在此也不得不提及一下,上述的「政治的兩面向」在這樣的情況下會產生衝突/矛盾:
(1)中強調「溝通」和「政治參與」=> 全體
(2)中強調「爭勝」和「個人表現」=> 獨出
然而作者指出,其實這具有衝突/矛盾的政治面向,是可以「由更高的思想典範的觀點來理解這樣的政治界定」(p. 97)
不過,雖然政治的兩面向有部分不相容甚至具有產生衝突/矛盾的潛能,鄂蘭式的政治還是強調「多元性、平等和展現秀異」因而鄂蘭式的政治,是完全反對「代議政治」和「專家政治」的。
鄂蘭設想的是一種獨立於國家的政治,它主要是平等公民在公共領域所表現的秀異言行,藉由行動展現了「我是誰」,也將種種新的開始帶入這個世界中。因此可以這麼說:在鄂蘭的觀點,「政治是個人在公共領域這舞台中的集體表演。」
而或許這個句子可以進一步闡明「政治是個人在公共領域這舞台中的集體表演」這個觀點,即:
政治只是一種個人言行的現象顯現,是一種由「場域」、「行動」及「事件」所構成,它的特色是間斷,也就是隨時準備消失。(本書 p.94)
3. 鄂蘭與共和主義
在上一段中提及政治的兩面向是潛在產生衝突/矛盾的,並提及可以「由更高的思想典範的觀點來理解這樣的政治界定」。而這「更高的思想典範」就是「公民共和主義」。因此在書本的第五章中,作者先透過比較,而後闡明何為鄂蘭心目中的共和主義樣貌。
🌸 透過自由主義比較什麼是共和主義
重點整理: => 群體的不可避免性 => 問:「我們應該如何思考集體生活?」其中一個答案:「自由民主」 => 「自由民主」背後的哲學「自由主義」之支持與反對立場 => 不同於「自由主義」的回答:「公民共和主義」(civic republicanism)
在這章一開始,作者便指出:
純粹獨立、自主及自由的個人事實上並不存在,群體對自我的構成和影響是無比深遠的,集體因此相對於個體至少有相輔相成性,甚至常常是一種優先性。(p.101)
因此,這裡引申出一個問題,那便是「我們應該如何思考因之而來的政治領域及集體生活?」
是以當代盛行的「自由民主」和其背後的哲學「自由主義」,是首先可以回答上述問題並被探討的。
關於自由主義,包含支持與反對,幾個重點:(整理自 pp. 102-105)
自由主義認為「什麼是良善幸福的生活沒有一個標準答案」,最好的社會制度安排就是強調對個人權利的保障,於是主張給予各個不同的人最大可能的自由,讓他們追求自己認為最好的生命。
因此「自由主義對公共領域的一大思考重點在於『防弊』」並由此產生了「最小國家」的主張。
另外,自由主義的思想家常因為對掌握權力的人持悲觀主義,即「對政治人物及公共領域採取一種『必要之惡』的想法」,因此,面對公共領域時,是要抱持「懷疑」和「警戒」的。
然而——
自由主義其實在實務與理論層次因過於強調個人自由與個人權利,不自覺地預設甚至忽略了整個共同體層次的自由,也就是說,一個社會若沒有某種公民意識及保護共同利益的文化,法律對個人自由的權利保障便常常淪為空話,或逐漸地被公共權力與政治人物所奪取。
在批評自由主義者的眼裡「沒有公民的參與及監督,國家會變成『惡靈』,沒有確保政治自由,個人私領域的自由會變成空言。」且「人性的腐化使得政府變成一部生產『不必要之惡』的機器,公共領域淪為某些少數菁英圖取自己私利的工具。」
因此,透過追尋西方思想史,另外有一更古老的思想典範:(公民) 共和主義 (civic republicanism).[按:書中並沒有寫公民一詞,可是因為英文包含了所以以括號形式筆記。]
🌸 當代共和主義的面貌 & 鄂蘭所屬的「憲政共和主義」政營 (整理自 pp. 105-115)
重點整理: => 共和主義是西方另一種思想傳統,來自古希臘城邦。 => 共和主義的核心價值 => 強調是「活生生的個人」存在特定的政治社群之中 => 強調透過「公民意識」的「公民」,對公共事務和利益關注,並且以批判性和深思熟慮的觀點參與公正政策的形成和協商才能維持 => 公民之間是種「道德良友」並一同完成「精神上的朝聖」最終抵達「道德的最高完成」(i.e. 國家) => 鄂蘭的「新的共和主義」 => 民主共和主義 &憲政共和主義 => 在憲政共和主義的框架之下,鄂蘭的「新的共和主義」強調個人(但須對個人謹慎)
在第一篇便提到,鄂蘭取經古希臘,而關於「(公民) 共和主義」 (civic republicanism) 便是來自古代城邦共同體經驗所形成的思想傳統。
而共和主義的核心價值是:(from 蕭高彥教授《西方共和主義的思想史論》)
共和主義的核心價值包含了自主性 (autonomy)、政治自由 (political liberty)、平等 (equality)、公民身份 (citizenship)、自治 (self-government)、共善 (common good)、政治為全員參與審議(deliberation)的公共過程、愛國情操 (patriotism)、公民德性 (civic virtue) 以及克服腐化 (corruption) 等。
而在共和主義中,強調的是非抽象的個人(相對於自由主義中的「原子式個人主義」),「主張人生長、著根及自我實現乃完成於一個特定的政治社群之中」因此——
它(共和主義)重視公民對政治共同體的珍惜以及對政治生活的參與,畢竟只有人民願意積極參與公共事務、捍衛公共利益,政治才不會淪為少數菁英為圖私利的工具。(pp. 105-106)
而關心共善的「公民」,也就是,個人除了有私人身份外,還有足夠的「公民意識」,是願意並擁有強烈的意願去關心及參與公共事務,以批判性和深思熟慮的觀點參與公共政策的形成和協商。
最重要的是:
公民深刻地體會到,沒有「政治自由」,亦及缺乏一個健康有活地及維護公利的公共領域,我們種種的「私人自由」或不受干擾的「消極自由」終究會淪為空話。(pp. 106-107)
正如之間提及有了公領域才擁有(純粹但脆弱的)政治的部分,建基於公領域上的自由,也同樣是非常脆弱而且容易變質的,因此唯有透過公民持續擁有足夠的意識,關注並照料這個空間,才能夠維護這個場域並且保持自由的吧。
因此,相對於自由主義將個人視為組成國家的原子,又或將國家視為保護私利的工具,公民共和主義強調的是對公領域的參與,並將這種參與視為是「一種放下私利、與其他公民一起成為『道德良友』以完成某種『精神上的朝聖』的過程,不但明顯地強調道德、對國家的情感認同,更具有高度的理想性。」(p. 109)[註:書裡提及——亞里斯郭德視「政治社群是人追求最高善的呈現」而海格爾視「國家為道德的最高完成」因此,他們認為公民透過積極參與公共事務,以此達到至善(政治)的情況,進而可以構成國家——道德的最高完成狀態。]
這麼理想的政治理念,在當代能夠實踐嗎?
書中提及:「對公民具有德性培養、審議公務的要求,使得共和主義的公民界定,具有強烈的限制性及排他性,於是如何在現代社會中實踐這樣的理想、不淪於某種精英主義,始終是當代共和主義所要面對的難題。」(p. 110)
雖然這難題尚未有解,可是如將自己視為公民,並盡力提升公民意識,並積極參與公共事務,也許就能透過更有意識地自我提升進而為公領域奉獻一點力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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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作者透過提及了「當代共和主義的新面貌」。
透過引用瑪格麗特・卡諾凡的《漢娜・鄂蘭:重新解讀鄂蘭的政治思想》一書中的詞彙「新的共和主義」(A New Republicanism) ,指出鄂蘭的思想為一種「新的共和主義」。
此外,其實當代共和主義是有兩種對立的典範:
(1)民主共和主義 (democratic republicanism) — 盧梭為代表,強調人民的同一性、統治者及被統治者的合一性,使「人民」成為一種極權利、權威及正當性於一身的絕對者
(2)憲政共和主義 (constitutional republicanism) — 學習羅馬共和的混合體制,透過運作憲政架構與公民參與以防止政治的腐化,遏阻個人或任何優勢團體取得政治的優位甚至破壞這個體制。
而鄂蘭是師法「憲政共和主義」的。
不過,與憲政共和主義稍有不同的是,鄂蘭更偏重在人身上,即突顯「英雄式的個人主義」而且是一種強調自我展演、具句長性格的美學式個人主義。(而這對應到鄂蘭政治三理想,先有個人,而後一起到公共領域展演的政治形態)
然而,需要謹慎的是,這裡所提及的「個人」其定義究竟是什麼?尤其在一個高呼「個人主義」的時代,在一個愈來愈「全球化」的時代,作者呼籲「我們必須重新思考什麼事一個『個人』、個人與國家、個人與他人的關係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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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鄂蘭承接憲政共和主義的脈絡,但稍微改換其中特別強調運作憲政架構的部分並加入「個人」的因素,但是,共和主義的兩個主要精神仍然包含在其中:
(1)鄂蘭式的公民共和主義邀請我們不以一種「自私個體」的角度來理解自己,強調公共精神與公共歡愉 (public happiness) 的重要性及可能性,尤其強調「個人的整全性唯有在群體中才有可能」也就是幸福與愉悅,是無法脫離群體和與群體成員分享而存在的。⋯⋯ (因此)鄂蘭追求的是一種公共歡愉與福祉,更精確地說,真正意義的愉悅與幸福必然帶有「公共性」,它絕非純粹個人私有的 (p. 113-114)
— 因此,鄂蘭提及的「個人」元素,是建基在群體/公共性之上的,人們展現自我風格是貢獻並讓群體一同變得更好的方式,而且公共還是先於私人的存在。
(2)鄂蘭式的共和民主,強調某種「審議民主」(deliberative democracy)的運作,它邀請我們參與公共事務,將她人視為與我平等的個體,人們可以一起談論問題並找到解決之道,不僅將政治是為表達個人偏好、利益交換或丟給專家決定。共和主義反而相信人有公共關懷和考量他人的能力,鼓勵我們放下自己的原始成見,來與其他人一同討論、共同解決問題,深信我們可以一同追求更好更高的共善。(p. 114-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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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在自由主義風行的這個時代,共和主義或許無法取代自由主義成為思想典範,但它已不再是威脅,作者強調道:「共和主義可以也應當作為自由民主制度的一個重要的『補充』元素。」(p. 115)
而或許,如何在一個社會體制下保持清明,持續關注公共事務以捍衛真正的政治和自由,公民共和主義為現今社會不可缺失,既是一同提升全體福祉,也是一同避免危機不可或缺的一種方式。
4. 小結
正如本文的摘要:公民會深刻的體會到,沒有「政治自由」,亦即缺乏一個健康有活力及維護公利的公共領域,我們種種的「私人自由」或不受干擾的「消極自由」終究會淪為空話。
說起來,這個危機也許在身處和平的社會中,需要去「意識」,然而事實上在這世界上,仔細觀察不免會發現原來這危機是現在進行式。
因此,共和主義作為自由主義的補充,透過眾人以公民意識關心議題,能減少危機的發生,從而能真正讓每個人,都能繼續保持每個人的模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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