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之外 — 時光裡的味道／味道裡的時光《鰻魚安魂曲》

演出：阿伯樂戲工場
時間：2016.04.14 19:30
地點：321巷藝術聚落，台南人戲花園對面

文 — — 羅倩

陰雨霏霏的夜晚，《鰻魚安魂曲》的演出因場地積水使得演出延遲了半個小時，工作人員細心的照料冒雨前來的觀眾，因天候不佳讓原本的演出場地在三天前臨時搬到321巷藝術聚落40號，觀眾席架起了遮雨棚，讓這齣和「意外」【1】有關的戲，產生另一層和實際演出有關的「意外」。

這是一齣以臺南日治時期高級料理亭「鶯料理」招牌鰻魚飯為發想的劇本。一位少女在半夜闖進某宅院要取回姊姊生前遺留下的面具，卻在宅院遇到四位鬼魂，鬼魂出了一個任務，少女必須要在天亮之前吃到鰻魚飯，她穿越時空來到了大正十二年的台灣，成了鶯料理主廚天野久吉的女兒天野幸惠，就在少女要求吃鰻魚飯好完成任務時，鰻魚卻被偷了，主廚展開了追找鰻魚的一連串故事，原來是天野幸惠在「土用丑日」（日本鰻魚日）的前一天偷偷將海運來臺的高級鰻魚送給孤兒院的孩子，對於堅持要用本國（日本）而不用本島（台灣）鰻魚的主廚堅持要找到鰻魚的下落，最後則在突然闖入料理亭的神秘黑衣人（真正身份為天皇太子）以及女兒天野幸惠的請求下，天野幸惠的男友（台灣少年）將安平漁港的新鮮鰻魚給主廚料理，最後眾人在餐桌上一起吃著台灣鰻魚飯，劇情由衝突對立最後走向了和解。

在劇情鋪成上，不知是否因為臨時更換場地導致許多情節轉折無法呈現出來，產生多處敘事的不連貫感，如主廚召喚所有鶯料理的工作人員來詢問進口鰻魚下落，卻只出現了廚師本人、女兒、阿福與罔氏四人，若劇本要指涉的是過去作為日治時期熱鬧非凡的高級料理亭，此段場面的安排也讓對於回到過去的歷史空間想像出現了落差與斷裂。其次，天皇太子半夜蹦跳進鶯料理的怪異行為，作為小偷被抓卻又因其身份被原諒，進而協助主廚一起找竊賊，這樣的敘事安排也令人頗感疑惑。最後的疑問是，主廚對於使用本島鰻魚與最後少女因為吃到鰻魚飯所想起去世的姊姊，姊姊和鶯料理與面具的關係為何？少女因為失去姊姊的傷痛導致品嚐不出食物的味道，只剩下軟硬的口腔觸覺，與堅持用台灣鰻魚和鶯料理的關係又是如何？作為戲劇最後的關鍵之處似乎沒有清楚地呈現出來。

假若這個作為現代個人小我的少女，因為「意外」而回到具有歷史意義的鶯料理，試圖要以當代的視角重返過去時光，少女在過去似乎也只尋回了關於個人的記憶，因而在這樣的時光裡，現在與過去的歷史依然斷裂。或者《鰻魚安魂曲》要述說的只是關於「好好吃一頓飯」的現代清新療癒小品，將本國與本島的認同衝突帶進劇本又顯得太過沈重。少女在開頭與結尾反覆提及的：「如果你記得時光，食物吃起來就有那些日子的味道，你就不會迷失方向。」倘若《鰻魚安魂曲》主要談論的是關於過去的時光，過去時光中特定的食物，找回鰻魚的味道，如果又說這是一個少女意外闖入一棟宅院遇鬼的故事，少女重回了這棟房子過去的歷史與記憶，是否代表終究重回歷史，只能找回少女自己遺失的味覺記憶呢？鶯料理作為歷史的遺跡，似乎還是停留在原本殘存的位置。

有趣的是，如果從「意外」的角度來看，「意外」誕生的劇本，少女「意外」的闖入了鶯料理的過去，進而「意外」的讓觀眾重回日治時代，演出時藝旦華麗和服上的吊飾「意外」被關上的門夾斷，神秘黑衣人過於激烈的奔跑扭打造成褲子「意外」破了洞，以及原本要現場烤鰻魚的橋段因為天候不佳改成直接散發濃厚的鰻魚醬油味，情節的不連貫與臨時更換場地所造成的一連串「意外」，阿伯樂戲工場最終排除萬難，順利完成演出。若將這些介於戲劇空間與現實空間之間種種的「意外」連結起來回味，若對編劇來說，生命就是由一連串大大小小的「意外」所構成的人生，對我來說，《鰻魚安魂曲》戲裡戲外充滿了許多意外之外的觀賞經驗，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瀰漫香濃的醬油味用劇場所創造出來的「時間的味道」將觀眾誘惑到介於外在演出與個人當下之外的味覺空間層次，用鰻魚飯的味道記住了這場演出。

註釋

1、編劇沈琬婷在節目單所言：再次回到「意外」的主題，「意外」是《鰻魚》誕生的契機，「意外」也成為《鰻魚》的敘事主線，其實大大小小的意外構成了人生…。

2016首發於台南藝術節官網（當時連結已失效，本文為作者重刊，無配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