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警十年,這是我第一次痛恨無辜的受害人
接到電話的時候我看了一眼表,還差一刻鐘到淩晨十二點。
黃哥說發案子了,就在閔山福利院對面。我套上衣服,直接打車過去。
下了計程車,馬路對面是老式的樓房,路邊的道口被臨時建築的鐵皮圍墻堵死了,我繞了一大圈才走到案發現場。
過了轉角,我就看到兩條長長的警戒帶,從小區單元門開始延伸出去幾十米,一直拉到一堵墻下面。黃哥正站在旁邊。
「怎麽拉這麽長的警戒帶?」我問。
「現場從樓道裏一直延到了前面墻角。」
「是什麽案子?被害情況怎麽樣?」我問道。
「死了兩個人,一個在樓道裏,一個在墻角下,救護車還沒到倆人就沒氣了,身上都是血,像是被人用刀捅了。」
我接過黃哥的手電筒走到樓道,裏面感應燈不亮,我打開手電查看現場。
灰色的水泥地面坑坑窪窪的很老舊,低窪處積了一大灘暗紅色的血,沒有完全凝固。在最裏面有一大塊長條形被擦蹭的痕跡,之前死者就是倒在這裏。
墻面貼著各種小廣告,在靠近電表箱的位置有摩擦過的幹涸的血痕,血痕頂端有三個手指頭的印記,與地上的長條形血痕在同一個位置。
我在腦海中模擬當時的情況,死者一只手捂著傷口,另一只手扶著墻,順著墻邊一點點倒下去,在墻上留下了這片血痕。
樓道門洞外面的地面上有兩個血腳印。
「這是罪犯留下的?」我問黃哥。
「沒法確定,還有另一個人死在那邊。」黃哥搖了搖頭往前走,我在後面跟著。
這棟樓建在馬路邊,沿著樓前的小路能直接走到馬路上,但現在臨時搭建的一排板房把這條小路堵死了。
板房下面堆著很多木板和空紙盒。
「這是第二個被害者的位置。」黃哥指給我看。
這裏的視線比樓道裏好很多,路燈能照過來。我拿手電照了照,在墻角處有一灘血,血跡散開面積很大,還有噴濺的跡象。
「這兩個人是怎麽被害的?怎麽一個在樓道口,一個在這裏?」我問黃哥。
「報警的是這棟樓裏的鄰居,他說聽見外面有吵鬧聲,出來一看,發現一個人躺在樓道裏,於是就報警了。警察來了才發現這兒墻角還躺著一個人,確認了身份,是住在三樓的父子倆。至於這兩個人為什麽被害,報警的人也不知道。」黃哥說。
「我們先去見見報警人吧。」我說。
報警人住在四樓。
「你說你聽見吵鬧聲了?是有人吵架嗎?」我問。
「我沒聽清,等我套了件衣服出門的時候已經沒什麽動靜了,下樓才發現樓道裏有個人躺著。」
我暗自琢磨,父親被殺死在樓道,然後兒子往外跑,被人追上殺害,倒在墻角,難道是仇殺?
「你出來的時候看到別人了嗎?」我問。
「沒有,周圍一個人也沒有。」
夜已深,一案兩命,我們必須立刻展開調查。
我們敲開了樓長家的門,他向我們介紹了死者的情況。
這是一個單親家庭,父親在工廠上班,兒子今年剛考上一個重點高中。
父子倆熱心助人在鄰裏中是出了名的,誰家有個不方便,他們都樂意去搭把手。兒子聰明又懂事,是大家看著長大的。
樓長得知父子倆被害,非常難過,「這樓裏真沒比他們父子倆更和善的人了,警察同誌,你們一定要抓住兇手啊。」
我們拍了拍他的肩膀,答應下來,職責所在,一定盡快破案。
我和黃哥從樓上下來,重案隊的其他人都到了。
宋隊說,法醫對兩個死者做了初步檢查,在他們胸前找到了幾處創口,應該是被利器捅傷,懷疑兇器是匕首或者軍刺一類的。
我心裏疑惑,父子倆肯定熟悉地形,如果被人追殺的話,兒子怎麽會跑到死胡同來了?
「他怎麽會往這邊跑呢?」我又走回到墻邊。
黃哥指著墻邊的一堆雜物,「難道他是想從這兒爬墻跑?你看,這個地方可以踩著上去。」
我仔細一看,一側的紙箱塌下去一片,明顯被人踩過。
黃哥皺了皺眉,「這個人死在墻下面,說明還沒爬上去就被人殺害了。但宋隊說死者傷口都在胸口,他要是被追殺的話,傷口應該在背後才對啊?」
「我先上去看看。」我說。
墻的另一側是臨建板房,爬上墻到了板房的房頂,板房屋頂不寬,翻過去就是馬路,我用手一撐翻上墻頭。
我踩上屋頂,腳底的鋁合金「吱拉吱拉」響個不停。屋頂到處是垃圾,臟兮兮的看不出有人來過。前面就是馬路,兩邊的路燈發出昏暗的光。
「沒什麽發現的話快回來吧,我覺得這屋頂不太結實。」黃哥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房頂大約有兩米高,我朝四周看了下,正好前面有一個水泥電線桿。
「我從這邊下去。」
這個水泥桿本來在人行道中間,這排臨時建築占了半個人行道,水泥桿正好靠在房頂,我可以扶著它滑下去。
擔心水泥桿會有鐵絲之類的東西劃手,我拿手電照了一下。
突然,我看見水泥桿上有一個血手印!
有線索了!報警人下樓後沒看見人,因為兇手根本就沒走常規路線,而是從房頂翻到了馬路上。
我大喜過望,從屋頂上跳下來。電線桿上有一個監控攝像頭,這條馬路又是主幹道,兩側的路口都有監控,兇手肯定會留下身影!
我感覺自己找到了破案的關鍵,急忙跑回案發現場匯報情況。
宋隊立刻安排技術中隊去提取水泥桿上血印的 DNA,隨後把工作重心放到查監控上。
我們先去查了電線桿上的監控錄像。晚上這邊的人不多,根據案發時間,很快就鎖定了兇手。
兇手在監控裏一晃而過,時間大約只有兩秒。錄像幀數有限製,畫面定格後只能看出他個子不高,但看不清五官。連續播放後發現他腳有點坡,不知道本來就瘸,還是從房頂跳下來後受傷了。
雖然兇手的身份還沒確定,但發現兇手身影後大家就放心了,有監控就能找到人。
宋隊把隊裏人分成兩組,接著去查主道路口的監控。
任何案件都難在第一步,只要有了明確的方向,那麽破案只是時間問題。
沒想到,事情不是我們想象的那麽簡單。
血手印的 DNA 鑒定結果出來了,只有被害父子倆的 DNA,沒有第三個人。
而且主幹道的監控錄像沒有發現兇手的身影。
「不可能啊,這條路一邊是臨時建築,一邊是福利院。從血手印的位置起,無論哪個方向都會經過監控攝像頭。可是人呢?」黃哥皺緊了眉頭。
從案發時間開始,我們看了八個小時的監控,一秒秒地過,直到發案後兩個小時,才看到一個環衛工人出現在監控裏,完全沒有兇手的身影。
「難道他躲進了那排違建的板房?」我頓時也沒了主意。
「現在監控沒什麽用了,咱們再回去看看現場吧。」
正是中午,原來那排臨時建築都是店鋪,沒有一個房子是空著的,大半夜人肯定不能躲在裏面。
「這人還能飛上天了?」黃哥問。水泥桿和馬路的監控距離只有幾百米,兇手的身影就消失在這幾百米中。
「黃哥,他不會是跑福利院裏去了吧?」這時我註意到,馬路對面福利院的墻不是連續的,有一段是用花壇和松樹圍起來的,人可以穿過去。
「走,去看看。」黃哥說。
我們在福利院裏面轉了一圈,除了花壇這邊,其余三側都有圍墻,沒發現有其他出口。
保險起見,我們找到了院長,問他這邊有沒有其他的出口。
院長說:「有,但挺復雜的。」
院長帶著我們來到福利院的地下一層。這是一個地下車庫,可以通往外面的小路,但出口用水泥袋子擋住了,車進不來,人能出去。
院長說:「車庫沒有使用,外人不知道院裏的車庫能通外面。晚上我們這邊都有人值班,沒聽說有動靜。」
院長想了想,補充說:「我們之前被偷過,但沒報案,不知道這算不算是線索。」
「你們丟了什麽?」
「一個投影儀,放電影的。」院長說。
「什麽時候丟的?」黃哥問。
「上周丟的。早兩天還丟過一個影碟機。領導說先讓我們自查,就沒報警。」
一臺投影儀,一臺影碟機,兩個東西在同一個地方丟失,從價錢來說也只是普通的盜竊案,但從發案的頻率來說,短短一個星期連續發案這就有點嚴重了。
不過我們現在有命案在身,顧不上這起盜竊案,讓院長去報案,準備繼續追查這邊的線索。
「這個出口是通往哪兒的?」
「順著小路走,有一個廢品收購站。」
我和黃哥對視了一下,前面主幹道都沒查到兇手,這個出口就很值得關註了。不過按院長的說法,外人並不知道這條路的。難道兇手是福利院的?
「你們福利院一共有多少人?」
「員工一共二十二人,住在這裏的有十四個人,加上平時來吃福利飯的,一共五十多個,都有登記。」
「五十多人範圍並不大,咱們先從後面的小路那裏繼續找監控,沒有其他發現,回來再查福利院也不遲。」黃哥建議說。
我們告別院長,從車庫走出去,小路旁有幾棟建築,其中一個咨詢公司的門外有監控。
我們來到公司,提出想看看監控,公司的人很快將視頻調了出來。
不過這個監控攝像頭的位置不太好,主要是拍公司門口的情況,連小路的一半都沒拍上。
抱著試試看的想法,我打開了昨晚的錄像。這邊人跡罕至,我用兩倍快速播放視頻,畫面基本沒有變化。看著一成不變的屏幕,沒一會兒,我覺得眼睛又酸又疼。忽然,畫面閃了一下,我揉揉眼睛,以為是自己眼花。
「剛剛那是什麽東西?」沒想到黃哥也看到了。
我急忙調回去,點慢放。
屏幕的右上角出現了一雙腳,一晃而過。
「你仔細看他走路姿勢!再放一遍!」黃哥說。
這雙腳出現了三秒,一共走了三步,其中兩步走的時候腳有拖地的感覺,有點瘸!
「就是他!」我和黃哥同時說道。
「追!」
我們有些興奮,終於發現了兇手的蹤跡,沒想到是從福利院穿出來的。我們沿著兇手的行動方向走了大概五分鐘,到了一個 T 型路口,一邊是大馬路,另一邊是一個院子,院墻上掛著收廢品的牌子。
廢品收購站
廢品收購站的院墻兩頭都有監控,我心下一喜。
我們走進去,裏面有一個負責人叫張平。
「你們這裏收的廢品都有登記嗎?」黃哥問。
「有,有,都有登記的。」張平急忙回答。
「福利院被盜了,我來看看記錄。」黃哥說。
「沒問題,歡迎領導檢查。」張平說著從櫃子裏拿出一個賬本來。
我接過賬本,上面的字跟甲骨文一樣,根本看不懂。
黃哥皺著眉看了一眼,「還是先帶我們去倉庫看看吧。」
張平領我們到倉庫。說是倉庫,其實就是一個搭著棚子的空地,上面亂七八糟地堆著些電器。
我一眼就看到在這堆電器中有一個黑色的方形盒子。我走過去將這個盒子抽出來,盒子側面有一個被撕了一半的標簽,一個手寫的「福」在上面。
「這不是福利院丟失影碟機嗎?」我指著標簽上的字問。
張平楞楞地說:「我不知道呀。」
「這個東西從哪收來的?」
「等下我找找。」張平手忙腳亂地開始翻賬本。
鬼畫符一樣的記錄也只有他自己能看懂。過了會兒,他找到了影碟機的收購記錄,上面標註的收購員叫高良棟。
「你把這個人找來,我問問他是從哪兒收的。」
「這個人不幹了,辭職了。」
「辭職?什麽時候?」
「上周。」
「你念下賬本,這個人都收了些什麽東西?」我說。
張平開始念,高良棟收的東西不多,一共十幾件,最後一件是投影儀。
「什麽,投影儀?這個投影儀在哪裏?」我急忙問。
「應該就在倉庫裏,怎麽了,這也是贓物?」張平也慌了,帶我們去倉庫開始翻東西。
一番倒騰,我們在雜物中找到了投影儀,上面有標簽被撕掉的痕跡。
「你們是專門雇人收贓物的?」黃哥說。
「怎麽可能!這和我們收購站一點關系都沒有啊,領導,要知道是贓物打死我也不敢收啊!」張平急得跳腳,滿頭是汗,掏出手機就要給高良棟打電話,被黃哥攔下了。事情還沒調查清楚,不能打草驚蛇。
影碟機過時了,賣給廢品收購站還算正常,但投影儀價格比較高,一般不會賣到收購站。可能高良棟跟小偷很熟悉,專門收他偷來的贓物。
「高良棟長什麽樣?」
「他個子不高,長得挺黑的。對了,他腿不大好,走路有點瘸。」
「什麽?腿怎麽瘸?什麽樣的姿勢?」我和黃哥幾乎是同時問。現在我們對「瘸」這個特征非常敏感。
「我也說不好,就是一扭一扭的,像崴到腳了一樣。」
個子不高,走路瘸,這兩點都符合監控裏兇手的體貌特征。
我們立刻把張平帶回大隊,張平以為要處理他收贓物的事,嚇得不停地求饒,黃哥板著臉說:「你積極配合我們查案,這個事情就可以不追究了。」
「好,好,我一定配合。」張平擦了一把頭上的汗。
我看了黃哥一眼,姜還是老的辣。
我們把水泥桿上的監控錄到的兇手片段給張平看,他反復看了十幾遍,長噓一口氣,「畫面太模糊了,但是我覺得十有八九就是高良棟,走路姿勢非常像。」
重點懷疑對象出現了,雖然不是百分之百的肯定,但我們必須按照百分之百的要求去追查。
如果是高良棟就是兇手的話,他是怎麽避開馬路上的監控的?是不是從福利院的車庫跑出去的?那他又怎麽知道車庫能通向外面?
我和黃哥返回到福利院,問院長有沒有人來收過廢品。結果院長告訴我們福利院從不往外面賣廢品。
我們又問院長什麽人能進出福利院?
院長說,這裏一部分是常住的,殘疾人或者無人贍養的老人;另一部分是流動的,來吃飯的貧困人員,一般是低保戶。但是人員都比較固定,因為需要去民政局登記備案,都有完整的個人信息。
我和黃哥正在詢問院長,趕上了飯點,大家排隊打飯,還有工作人員做登記。
「能讓我看看登記本嗎?」我問道。
「沒問題。」院長將登記本來遞給我。
我翻看了下,上面的記錄很簡單。每頁一個日期,下面是一排排名字。我從後往前翻,翻著翻著看到一個眼熟的名字——高良棟。
「這個高良棟你們有印象嗎?」黃哥也看到了這個名字,便向一旁的工作人員問道。
「有點印象,他走路有點瘸,矮矮的黑黑的。不過,他沒在這裏住,只是來吃過幾次飯。」
「他知道福利院的車庫能通到另一條小路嗎?」我問。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
我忽然想起院長說,福利院不賣廢品,也不讓外人進。難道福利院丟失的東西根本不是高良棟收的,而是他偷的?在作出這個假設後,我突然覺得有種打開謎團的感覺。
現在我們懷疑高良棟是兇手,而且他還可能是一個慣偷。
小偷偷東西會反復踩點,那麽高良棟多次來福利院吃飯,可能就是為了踩點觀察情況。
那小偷和兇手如何產生聯系?最大的可能就是偷東西被人發現後,持刀行兇!
我又聯想到兩個死者被發現時的位置,一個在樓道,一個在外面墻角,而且兩人傷口位置在前胸而不是後背。這樣看來,他們非常可能是在抓小偷的時候被刺死的。
案件變得清晰起來,現在的問題是如何找到高良棟。
我們查到了高良棟的電話,打不通;去了他登記的住址,也沒有人。
我們回到隊裏,再次問詢張平。
「你們收廢品有範圍嗎?」我問張平。
「有,每個收購員都有一個大概的範圍,這樣可以避免相互重疊浪費人力。」
「你把高良棟曾經負責的範圍畫給我看一下。」
張平看著地圖大概比劃了一下。
「咱們把他收廢品範圍內的盜竊案件都查一查吧。」黃哥說,「一個盜竊慣犯,我可不認為他只偷過福利院。」
「嗯,我明白了。」我回答。
第二天,我倆的工作從追查一起兇殺案變成了追查系列盜竊案件。
盜竊案件的延續性非常強,罪犯一般都是連續作案。我將目標區一周內發生的盜竊案件都找了出來,一共九起案件。除去扒竊案件和店鋪盜竊案之後還剩下三起,其中一個是車內物品被盜,另外兩起是家中被盜,一個丟了金項鏈,一個丟了手機。
我找出全區的地圖,按照案發地址將案件標記出來,地圖上出現了連續的作案軌跡。根據作案的手段和時間判斷,這些案件有很明顯的共同性——都在晚上,且家中無人。
我根據報案材料,打電話給丟了金項鏈的女失主。我問她這段時間有沒有人來收廢品,她說,她前段時間賣了些舊報紙,報紙挺沈的,還是收廢品的師傅上門幫她搬下去的。
我問她能不能記住收廢品的師傅長什麽,女人說個子不高,皮膚挺黑的,搬東西的時候腳有點瘸。
我又繼續查另外一起手機盜竊案件丟失的是一部三星翻蓋手機,當時新機市價五千多。
通過被盜人提供的手機串碼信息,我去移動公司對入網電話號碼的手機串碼進行檢索,發現這部手機還在使用。
會不會是高良棟在用?我打了個電話過去,電話通了,是個女人,我沒敢貿然說話,直接把電話掛了。
我怕這女人和高良棟認識,接到我們的電話會通知高良棟,讓我們錯失抓捕機會。
想來想去,我們決定用電話中獎的方式將這個女人騙出來。
★★★
中獎的詐騙電話很多,為了讓她相信自己真的中獎了,我們聯系了當地的廣播電臺,假戲真做。
正巧電臺下午有一檔美食節目,主持人就在中間增加了一個抽獎環節,隨機選取本地的一個電話號碼送出現金購物券。
選中的這個號碼當然就是那個女人使用的。
我和黃哥在錄音棚,看著電臺主持人在節目裏撥打了這個號碼,正是女人接的電話,主持人恭喜她中獎了,獎品是電臺提供的 3000 元現金購物券。
女人一開始根本不相信,主持人使出了殺手鐧,讓她打開收音機調到某某頻率聽廣播。女人打開廣播後,發現電臺裏正在直播自己中獎的電話連線,喜出望外。
主持人說要在今天內到電臺領取購物券,女人歡天喜地地答應了。
不到半個小時女人就來到了廣播電視臺,被我們在電視購物中心將她堵住。
這個女人叫宋琳,四十多歲,整個人濃妝艷抹的,離著十米都能聞到她的香水味。得知我們是警察後,她立刻就交代了手機的來歷。手機是她男朋友送她的,她男朋友叫高良,兩人剛處了一個月。
高良?我們猜測她的男朋友就是高良棟,就順著她的話往下說。
「你是幹什麽工作的?」黃哥問。
「服務員……」宋琳回答得吞吞吐吐的。
「哪兒的服務員?」黃哥又問。
「金卡羅舞廳。」宋琳越說聲兒越小。
金卡羅舞廳裏面有專門陪別人跳舞的人,看著女人這副打扮,我們心知肚明她十有八九就是在裏面陪舞的。
黃哥繼續問,果然不出所料,宋琳在得知我們其實是要找她男朋友後立即改口,說自己跟他根本不是什麽男女朋友,只是跳舞認識的。這部手機也不是高良送的,是她跟他買的。
宋琳告訴我們,高良租了一個房子,他白天總是在家睡覺,晚上才出去活動。
根據宋琳所說的位置,我們找到了高良租住的房屋,正當我們琢磨該如何把門弄開進去抓人時,宋琳從包裏掏出了鑰匙。
我輕手輕腳地打開鎖,推門沖進去。
高良正躺在床上,毫無準備,沒等起身就被我們死死地摁在床上。
高良正是高良棟,他沒告訴宋琳真名。被抓後,他吊兒郎當一副無所謂的態度,也不說話。
審訊的時候,我問一句他答一句,多一句話都沒有。
我問偷手機、金項鏈的事,他點頭承認。我又問偷福利院的東西的事,他也都承認。但我問具體的偷盜過程,他就不說話了,斜眼看我,一副挑釁的樣子。
高良棟有前科,上一次進監獄也是盜竊,那時候正趕上嚴打,他被判了十年。可能他心裏有估量,怕說錯話給自己增加刑期。
審訊室是完全封閉的,幾平米的空間,不見天日,也感覺不到時間流逝。一盞日光燈把高良棟的臉照得慘白。
我們和他陷入對峙。
我繞著圈子把話題轉到案發當天,他反復強調自己一直在家沒出門。一場拉鋸戰持續了五個小時,都沒有問出什麽線索。
我們現在對高良棟有點束手無策,手頭沒有證據,他只能被定為盜竊犯罪,與殺人案沒有一點關系。
高良棟這邊久攻不下,我們決定從他身邊的人下手。
我們找到宋琳,告訴她高良棟涉及一起兇殺案,我們懷疑她也是幫兇。
沒等我說完,宋琳一下癱倒在地上,把我嚇一跳,趕緊掐住她人中,幾分鐘才緩過來。
「高良殺人了?」宋琳醒來第一句便問我。
「很有可能。現在……」
「高良殺人了?」宋琳又問。
「請你配合我們調查……」我又解釋了一遍。
「我說高良殺人了!」宋琳又說了一遍。我這才聽出來她不是疑問語氣,而是陳述語氣。
「你都知道些什麽?」我忙問。
「三天前,我去找高良,看見他家水槽下面泡著一盆衣服,我就去幫他洗衣服。裏面有一件白襯衣,上面的紅印子怎麽都搓不掉。高良回來,看到我在洗那件衣服,一下就火了,把我推到在地上,不讓我動。」
「衣服上是血跡嗎?」
「感覺像,但紅色印記染的面積太大了,我覺得不太可能是血,人要流那麽多血哪兒還能活啊。而且我也沒發現高良身上有傷口,就沒多問了。」
「那衣服現在在哪?」
「高良讓我把衣服扔掉,我氣他推了我,沒聽他的,把衣服塞在水槽下面了。」
我們帶著宋琳又來到高良棟的家,把衣服找了出來。衣服經過水洗,又被泡了很久,上面的血跡已經很淡了。
不過技術中隊的人告訴我,這種痕跡還是能鑒定出 DNA。
技術隊的人加班加點,在第二天中午就做出了鑒定結果。衣服上沾的正是被害父子倆的血。
我把衣服照片和 DNA 鑒定報告攤在高良棟面前,他臉色幾經變換,還是嘴硬說:「我不知道。」
不過他現在不承認也沒用了,鐵證如山。
我不想與他做無謂的糾纏,問:「刀呢?」
他緊閉著嘴。
黃哥把我推出去,「我來,沒有我撬不開的嘴。」
我不知道黃哥用了什麽手段,三個小時後,高良棟交代了全部犯罪事實。
和我們推測的一樣,高良棟是個慣偷。他去廢品收購站工作,就是為了方便踩點。
他用了一個月時間選定了十多個地方,準備實施盜竊,結果才偷到第四家就被發現了。
當天,高良棟鉆進了二樓的一戶人家,正在翻東西,沒想到女主人突然回來了,大喊救命。
住在樓上的中年男子聞聲趕來,女人讓他幫忙抓小偷,中年人奮不顧身追了出去。
高良棟被中年人堵在樓道裏,中年人身材高大,直接過來抓高良棟的胳膊。高良棟趁亂偷偷掏出刀就往中年人身上捅。中年人全無防備,被刀捅在胸口,倒在地上。
高良棟趁機逃脫,跑出來想翻墻走,結果這時從樓道裏又奔出來一個年輕人,開始追他。他踩著紙殼上墻的時候被拽住,跳下來就捅了年輕人一刀。
年輕人被捅後還拉著他不放,他一狠心,又捅了好幾刀,終於把人放倒,爬上墻逃走了。
高良棟說他也沒想過殺人,只是想逃跑。是那兩個人不依不饒,追著他不放,他才下手的。
在高良棟將自己犯罪行為全盤托出後,我和黃哥回到了居民樓,想找二樓被偷東西的那個女人錄一份口供。
事情因她呼救而起,她完全沒找警方提供過任何線索,非常奇怪。如果有她的指證,破案應該要更容易一些。
我和黃哥在二樓敲了半天門,隔著門我都能聽到家裏有聲音,但就是沒人應門,很明顯,這個女人不願意見我們。
我心底一股無名怒火竄了起來,「哐哐」砸了幾下她的家門,黃哥又把我攔下來。
最後黃哥隔著門勸了半天,好說歹說,過了一個小時這個女人才開門。
她倚在門口不讓我們進去,我說想做一份筆錄,女人忙不叠地一邊拒絕一邊就要把門關上。
這下我可來氣了,一腳抵住門縫不讓她關門。
女人開始大喊大叫:「我報警了,你們私闖民宅。」
「我們就是警察,我看你要叫到什麽時候!」我橫了她一眼。
女人終於停止了哭鬧,但依舊不讓我們進屋,我們只能站在門口做筆錄。
剛問第一句話,我就差點氣到吐血。
這個女人說自己家沒有被盜,她沒有叫過救命,更沒見過樓上的鄰居父子!
「人家見義勇為出來救你,你不感謝他們也就算了,現在他們人都死了,兩條人命啊!難道你連證人都不願意做嗎?你還是人嗎?」我忍無可忍對女人吼道。
女人對我的話無動於衷,堅持不承認小偷來過自己家,說是樓上的鄰居自己抓小偷,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哐——」
我狠狠地砸了一下門框。
到最後我也沒給這個女人做筆錄材料,高良棟已經交代了犯罪事實,證物鏈也能對上,總不能由著這女人信口胡說,錄一份與事實不符的筆錄。
我和黃哥走訪了一遍這棟樓裏的其他鄰居,有兩個人聽到吵鬧聲的鄰居願意作證。而且他們說,父子二人平時就很熱心助人,遇到這樣的事情,他們真的很惋惜。
之後,我們一共找了這個女人三次,每次都是同一個結果,說被害父子自己追小偷被害,和自己一點關系都沒有。
我氣得面色鐵青,黃哥拍拍我肩膀,「兩條人命,她大概是怕自己擔責,咬死不肯說。」
我第一次知道人心能冷漠成這樣。如果父子倆知道拼掉性命去幫助的是這樣一個人,他們還會在聽到呼救的第一時間就挺身而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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