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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ngju_Hu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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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窺者:鐵花窗內的秘密 #1

tingju_Hu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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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監獄當中,住著一戶隱藏在鐵花窗後的家庭。而那些醜陋的秘密都將被典獄長揭發。


在這個監獄中,除了像雅典娜那般神聖的住戶,也有ㄧ般的四口家庭。

我對這邊的每個住戶瞭若指掌。當然,因為我總是伺機觀察他們,好讓作為典獄長的我能決定要抓誰來獻祭。

從我所在的位置-窗戶往外看出去,以褐色磚頭與老式窗花構成的大樓,像是過去的軍營建築,密不透風,總是讓人忍不住想從窗外往下跳。

那種「鐵花窗」不是迷人的復古樣式,而是那種生鏽到露出醜陋銀灰色,看似是怪物在咧嘴大笑的樣子。它們扭曲地纏繞在一起,看似毫無管理,應該是早已被放逐的境外之地。

意外的是,我竟然會被那樣醜陋至極的窗花吸引。深深的吸引。

那種窗花不禁讓人想到伊斯坦堡的街道巷弄,地上紛紛散佈著垃圾和煙蒂,隨意被丟棄的它們,卻凸顯了強大的生命力。

有時候,我真想舔舔看那流出銅黃鐵鏽汁液的窗桿。感覺那和興奮劑很像。

那是一棟由不斷垂直向上的長方形通道所組成的大樓,四面八方都佈滿鐵花窗。聽說,那棟大樓已經有五十年以上了,陳年又不經保養的鐵鏽早已紛紛流出汁液,攀附在灰褐色的水泥牆上。一滴滴塞滿掉漆的角落,和窗戶邊的牆角。

要進入那棟大樓,需要先經過正紅色的大門。面臨的是全然空曠、陰暗的灰色長廊。從一樓往上看,只會看見永無止盡的階梯。它總讓我想到一種詭譎的實驗室,裡面進行著人與各種非人的物種進行換臉和身體的實驗,實驗成品一件件被以一條幾乎斷裂的粗繩,懸吊於真空輸送管中。個個面部猙獰,姿態詭譎,一副拼命想掐死自己的樣態。


而我現在要開始敘述的家庭,在這棟大樓中誕生。

他們是這棟大樓最獨特的存在,或者說,他們就是大樓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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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家庭的爸爸總是在早上七點起床、晚上七點回到家。

而他的穿著日復一日,都是白襯衫與黑色西裝褲,從未改變。經典的金融相關人士。(只要是在大熱天穿白襯衫與黑西裝褲的所有人,我一率統稱「金融相關人士」,我的厭惡感才不會日夜劇增.......)


他有一張象徵正直的方型臉,「永遠」皺著眉頭。

眉頭間的壓抑就是他本身。總是眉頭緊鎖,我知道他不是在思考,那是他的一部分。

好像用力鎖緊太陽穴兩旁的肌肉,就能夠阻擋他者靠近,無論那個他者是人、事、物還是複雜的情緒和情感。


他也不是惡意,我能夠保證。

有一次在社區的「愛買」遇見了他,他看著我,只是微微的點了頭以示招呼。他看起來似乎有點生氣,但我不知道為什麼,他可能不喜歡我吧?

要不是我觀察他這麼久,我一定認為他是個怪人。

在超市閒逛中,他會突然大力地點頭,花費更大的力氣緊皺眉頭,同時眼睛睜大,嘴裡念念有詞。看起來就像是日本的「生剝鬼」,戴著紅色面具的惡魔。那種即將抓狂的面貌,令人心生為怯。我害怕他會突然做出「什麼事」,而那「什麼事」是我們都無法預料、也無法控制的。

我絕對不會在他起乩的狀態中叫醒他,而是在旁等待他的臉孔轉為平靜後,再假裝和他偶遇。(因為我太想要凝視那起乩後的臉龐)其實,在回返為「人」之後,他就是一個看似沒什麼樂趣、一版一眼,一點也不起眼的上班族。


只是剛好撞見了兩個他的「人格」。我的眼睛無法從他的身上移開,就像無法從扭曲的生鏽鐵花窗的神祕性移開。


當他走到家用區時,他突然放慢腳步,仔細端詳著那一包包衛生紙。舒潔、春天、厚衛生紙...,這些潔白的非生物讓他感到欣喜若狂。一想到回家就能不斷撕開它、抽開它、享用它,對於衛生紙的一切觸摸讓他感到無比的興奮。他的眼神所透露出的光線,是那種難以抵擋的銳利,像是「由我主宰」的那種激動。

除了家用區的短暫愉悅,其他時間他在走路時總是雙手手掌向內緊握,不是自然地垂放於快速擺動的雙腿旁,而是像是跆拳道預備姿勢一般,握緊拳頭以示防禦,彷彿想要緊緊抓住「某個東西」。那種走路方式很詭異,路人總投以好奇的眼光看向他,好似前方發生了一樁惱人的事件,但他不為所動,似乎根本沒看見身邊有物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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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沒看過他笑,就算他回到家也一樣。好像反而更緊繃了。

雖然他和女兒說話也一樣,沒有展現一絲笑意,但似乎能在他的眼睛中,無意間發現那偶然的溫柔。他們幾乎不說話,就連吃飯時也沈默不語,唯有到了即將離別時的地點-捷運站,才會展現一絲絲流露情感的慾望。


「所以說翔的那個案子怎麼樣了?」首先開口說話的是翊涵。

翊涵稱哥哥為「翔」,那是某種暱稱,也是種不願意承認疏離的展現。

「前幾天我收到那封地檢署的信,它有說判決結果嗎?」

他目光狠狠地盯著她,「什麼判決結果...,之後還要調解。法院通常都會先經過民事調解,調解不成的才會繼續上訴。他現在就是等1月底要和對方調解,看最後是要判多久或易科罰金多少錢。」哥哥發生的事很像某種觸發裝置,一談到「翔」、「判決、「法院」、「罰款」等字眼,他就會再度起乩


「喔,反正我說過了,你不要再幫他付全額罰款了。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永遠都不知道什麼叫做『負責任』,因為永遠有人幫他擦屁股。」「他就不是那種會想的人,就算你覺得他沒錢付全額,他還是有錢可以付一些,總之你不要幫他全部付光。這種事已經發生第三次了,你還感覺不到嗎?」「他就是覺得沒差,才會繼續被告、繼續被罰款還完全無所謂,那幾十萬都是你幫他付的,他一分錢也沒出。」

翊涵發瘋似地想要搖醒不清醒的爸爸,她已經無法控制說話的用字了。一般來說,翊涵是個非常謹慎於用字遣詞的人,她總是會在不同的人身上找到屬於他們的言語。


但重複的事像是輪迴一般,毫無停止的跡象。她無法再忍受哥哥的「無知」所帶給家庭天天崩地裂的傷害。對於哥哥的極度不成熟的行為,憤怒早已上升到難以言語的程度,同時又憐憫老實的爸爸。

「哎...,他才沒錢付勒,他哪有什麼錢?」

爸爸的目光在一瞬之間回歸溫柔,依舊沒有被女兒的憤怒所感染。

「那又怎麼樣???他現在有賺一點錢,幾萬還是付得出來的。如果最後付不出來,他只能被關。他都已經第三次被告、第三次發生這種事了,你怎麼還是繼續幫他擦屁股???超過第二次代表這個人就是沒在想,不然就是完全不在乎,你還一直幫他付錢?」

「哎什麼被關...,聽說監獄裡的環境很差,怎麼可能讓他被關。」爸爸持續地假裝忽略女兒的話,鬼打牆地重複著對於兒子的無奈只能接受。


「反正你要知道『讓他負責任』這件事很重要就對了,他完全不需要出錢,就有人幫他清理乾淨,他當然完全沒差。」翊涵再也無法忍受爸爸腦袋的迴路。「為什麼就是轉不過來呢?」她懊惱地想著。翊涵只希望爸爸能聽她說話,真的聽到她的話。


翊涵和爸爸各執一方,沒有人要聽對方說話。

這是我看過他們最親密的時候了。這樣的對話是這個家庭最溫馨的時刻。雖將死,卻又在這將死的面容中榨取出一些激情的生機。

似乎,哥哥巨嬰般的無知行為,反而驅使原本死氣沈沈的父親,一個喚起激情的對象。

如漢娜鄂蘭所說,近代世界的喪失來自於「歷程」,激情的對象超越變異性,永遠存在,而激情本身卻容易因滿足而消亡。

對於父親來說,哥哥的「連續被告」,反而是成為那激情的對象,可喜又可悲。果然是由人製造的事物,才能確立那發洩的目標。

縱使喚起激情,那激情本身也消逝快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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