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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ringOnion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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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個安靜的所在】那天陽光普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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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灣讀研究所的時候,我住在研究生宿舍最高那層樓,與學弟峰同寢。峰是在馬來西亞讀中文系時就認識的,到了台灣才有更深的交情。我們這些留台生平常無處可去,所以多半也就宅在校園裡。跟峰同屆的學弟彬跟我們住同一層樓隔鄰幾間的寢室。彬是台灣人,他家距離學校不算太遠,但為了免去奔波之苦,選擇住進學校來。

宿舍規矩不少,其一是不准帶異性回來,我那讀經濟所的台灣人前室友,不僅把女生帶回來,還兩人擠上同一張床過夜。說起這位政治傾向“偏藍”、家人在“大陸”當台商的前室友,我雖無緣目擊他和女友上演什麼奇怪的戲碼,倒是見證了他們分手攤牌的片段。在怒氣騰騰的手機通話之間,他們爭議兩人共養的寵物鸚鵡該歸誰;前室友賬目分明地清算了過去積累的約會花費,準備向變了心的女友追討回來。

那是我從宿舍一樓搬上去和峰同寢之前發生的事。學校處理學生事務的小姐原本不答應幫我幫換寢手續,我幽幽地說:“如果再不換,我擔心過不久就要動手打人,會出命案。”典型的摩羯座病態習性,什麼不滿委屈都隱忍心底,等著什麼時候承受不住,天崩地裂地爆發出來。我費了一點小勁兒,總算換了寢室。

樓層再往上走便是天台。天台有點荒涼,有個透風的曬衣間。天氣好的時候,我和峰常把洗好的衣服一整籃搬上去曬,極少人會上來和我們“分攤”空間。那段時間,也可能是我最靠近台灣天空的日子吧!在台灣的幾年裡,連合歡山、阿里山這類再尋常不過的地景我都沒去過;我那裡都沒去,只在文學院、書店、超商、小吃店輪轉流連,悠悠晃晃,三年多就這樣過去。我倒不覺得可惜或浪費,最珍貴的東西往往是你無法簡單地說或寫出來,你會不斷尋找各種懂得的修辭語彙慢慢地描繪,卻仍是極少人能真正懂得。

好天氣的台灣中壢,中壢的蔚藍天空,我在宿舍的天台上,躺了下來。沒有侵略性的陽光,不帶威脅感的涼風,我挑了一處平坦的地方躺下來,仰望最藍的藍,直到發現眼淚從眼角燙燙地滑下來。如果不去想未知的未來,如果不銘刻寄人籬下的寂寞,這一刻就趨近完美了;也可能是心裡懷著層層疊疊的未知與綿綿密密的寂寞,才會格外脆弱地想要擁抱那一片蔚藍。不知過了多久,我坐起身,收拾好情緒,把天空留在身後,若無其事地下樓,回到日常裡面。

我是在冬天畢業的。在冷冷的時光之間,把千瘡百孔的論文補綴得像樣一些;在室溫極低的課室裡,和三位老師諜對諜地檢驗眼前這疊與其說是“研究”,不如說更像是連篇“不湯不水的文本讀後感”的文字;呈上以硬皮裝訂的完整論文,跑完離校手續;最後是整理家當,該丟該送該留該寄回家,那個冬天是不斷複習怎麼抉擇的季節。

搭飛機返馬的那天早上,我把宿舍的床位和書桌清光,順手用抹布擦過一遍。然後讓舍監和工讀生上來核准,那感覺可能有點像當兵退伍。交了鑰匙,我找峰和彬一起去吃早午餐,然後順手把穿了幾年的羽絨衣和一些衣物丟進學校後巷的回收箱。我一直想著還有什麼沒處理好,讓自己毫無頭緒地忙亂,忙到沒時間思考,直到把行李搬上計程車,直到因為行李超重在機場繳了一筆罰款,直到上了飛機在位子上坐好扣上安全帶。

我一直記得,那天的天氣是冷的,而我好像帶走了一片中壢的陽光安放在身體某處安靜的地方。往後只要想起那些未知與寂寞,身體就會暖和起來:沒事的,會過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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