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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观众|艰辛岁月:在剧场做时间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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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有趣的瞬间还是偶尔在本子上,忍不住朝着演员说话的时刻:“喂,咖啡能不能给我一杯?”像是在山头朝着月亮说话。月亮不理,月亮在讲冷笑话,山也不在意,山继续写日记了。

艰辛岁月究竟是什么呢?一位二十二岁的观众其实并不明白。

这场演出带给我的,更多的就是感受,而不是明白。或许我也确实不需要明白,毕竟看林奕华的戏就是这样,问题总比答案多。

回想几天前看完的这场演出,给我留下的最深印象的是一种“流动”。

在厨房的琐碎事务里,在没有人听的自言自语中,在远方的、遥不可及的大事件旁边,艰辛岁月就这样流动而过。


整场演出中,我一直在等待某种气味的出现。气味的记忆是具体的,我期待着开锅的那一秒,气味从舞台流向观众席,我深呼吸一口气,得知艰辛岁月的味道。

我在猜,是牛骨汤?是番茄底?还是麻辣火锅?

可是没有。从头到尾整个空间干净得仿佛真空,没有一丝气味。

甚至不只是嗅觉,听觉和视觉也克制到极点;黑与白的舞台和屏幕,郑君炽和张国颖的两把那么华丽的嗓音,也只让他们在最后唱唱”粟米三只,十个九“。

只有烟,丝丝缕缕的烟,在安静的空间里缠绕,升空,流动,消散。


演前导赏的时候,林奕华导演说,这是一出有计划的人看了会抓狂的戏剧。在之后的两个小时里我常常想起这句话,然后会心一笑。小时候外婆教我,早上起来先把水烧上再去洗脸,这样洗完脸了刚好可以开始煮今天的早餐。很可惜,我从没能实践过这样如同节水一般简约的生活方式。

我呢,擦爽肤水擦到一半,就开始打扫卫生,打扫到一半又开始煮早餐,换衣服,研究今天的天气,回复讯息,读小说,选耳环,修补沙发……等我回到爽肤水面前的时候,已经完全变了另一个人。

倒也不是“到乡翻似烂柯人”的恍如隔世般地变了另一个人,我能恰好地继续之前没做完的事,就好像什么都没改变,可是我知道我已经不是之前的我。每次看到三位演员做饭做到一半,突然间施施然离开,另一位演员上台,自然地接手切菜烧水抹台,我都会在想,从我的爽肤水的视角出发,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故事?一个人离开,回来时她变了,似乎已经不再是她,似乎又确实是她,不过那又有什么所谓?


从前的我对剧场的理解是,剧场不是因为有表演而成立,而是因为有“观看”而成立,这是我区隔剧场和生活的主要方式。如果观众不只是买了票坐在那的人,剧场的场域是不是也随之改变?一场表演是创作者和观众共度的时间,那是不是时间也可以被改变?又或者说,这出表演选择的方式超出了“表演”,而是走向了更加真实的“生活”?


“电影发明以后,人类的生命,比起以前延长了至少三倍。”从前我心里总是在心里笑着补半句,剧场发明只可以延长0.5倍而已啦。每天和互联网在一起的人类,生命岂止是被延长了三倍,在过多地了解这个其他世界的信息的过程中,我们可以说人类的生命被延长了三百倍,三千倍,三万倍吗?

演前导赏时导演说,最好不要看手机,一看手机就会从太空船回到地球了。中午吃得太饱,演出的前半小时我有点晕眩,完全清醒过来时整个剧场都在震动,仿佛是飞机着陆前的气流冲击,竟然真的有种脱离了旧世界的感觉。

台上的演员细细地切着玉米和甘笋,观众席的灯光给得很足,我在台下拿出本子,密密地和朋友一起写下了整整九页纸的日记。我们记录感受,书写回忆,整理今晚的行程。台上和台下都是两个忙碌着的世界,细碎的,但是忙碌着。

最有趣的瞬间还是偶尔在本子上,忍不住朝着演员说话的时刻:“喂,咖啡能不能给我一杯?”像是在山头朝着月亮说话。月亮不理,月亮在讲冷笑话,山也不在意,山继续写日记了。


写到这里我终于知道了那种“流动”从哪里来,艰辛岁月是抽象的,但同时它又把最生活、最具体的东西展现给你看。这不是一出“观看”的戏剧,这是一出“体验”的戏剧。台上和台下,演员和观众在一起做着一场关于时间的游戏。二十二岁的我,仍然不知道艰辛为何物,但在那个周日的下午,得以在流动的岁月里留下了九页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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