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燒焦蛋炒飯

我，我妹，小虹，我們三個人，輪流排着隊，從高高的床頭櫃往下跳。

小虹是我的小學同學。那一年，我剛和父母相認不久，為了儘快讓彼此熟悉起來，增加感情，每個周六日我都會來到另一個鎮上的父母的新家住。為了排解憂愁，我大概有意無意地和小伙伴們傾吐過心事，而那天，小虹突然說願意陪我一起回家，平日裡她不是和我在同一個小圈子的朋友，我有點意外，也很怕期待落空，再三確認下，她成了那段旅程裡陪我一起來過的人。

那天下午家裡沒有大人，我們在三層獨幢的房子裡跑來跑去。大理石鋪就的地板及樓梯間，表面很滑，我們一起創造各種"紀錄"：最快下樓時間、一步跨過最多階梯數⋯⋯樓層間的格局很怪，小孩子柔軟的身軀在各種窗口及縫隙間鑽來鑽去。

然後，我們站在了床頭櫃上。底下是大大的床，我們要閉着眼睛，張開雙手，學習讓身體脫離控制，向下墜落。我和妹妹把枕頭、玩偶和被子堆得高高的，等着她最後一次向下跳，身體騰空，把臉摔進被子裡。"等你成功跳下來，我們就是一國的了。"小孩子間的儀式就是來得這麼突然，不講道理。

她沒辦法留下來過夜，無論如何都不行。傍晚了，我說："不然我們來做飯吧，你吃了晚餐再回家。"

煤氣灶，白飯，雞蛋，油。天色慢慢暗了下來，我們燈也沒開，滿頭大汗地開始做人生第一次的蛋炒飯。小心翼翼地轉開煤氣灶的開關，火很大，小虹開始往鍋裡倒一點油，妹妹在旁大叫："夠了！夠了！"煙開始冒出來，我把白飯往鍋裡一丟，鍋鏟一翻，飯已經黑了一圈。三個人都慌了，又趕忙往裡倒油，你一嘴我一嘴地出着主意，倒倒停停，鍋鏟翻了又翻，我也忘了最後有沒有丟雞蛋進去，何時撒了鹽⋯⋯天色完全黑了，開了燈，我們看着對方，露出劫後餘生的表情，望着不可思議地，最終還是成了型的蛋炒飯，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成就感。

這天我們既都完成了"重要"的試膽儀式，又完成了人生第一碗的蛋炒飯（而且廚房還完好無缺，謝謝祖先的保佑🙏）。

高中某一年暑假，我回到老家，剛好看到她推着嬰兒車經過門口，我們已許久沒有聯絡。我還在想着她家裡怎麼會有這麼小的嬰兒，她就介紹到這是她的小孩，只是還沒有舉辦正式的婚禮。高中生還不太懂得人情世故的奧妙，愣頭愣腦的我不知道有沒有講出失禮的話，或露出失禮的表情，等她離開後，我滿腦子都是那一天下午的瘋玩，以及那一碗我們一起完成的蛋炒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