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過最深刻「人怕出名」的故事是《乞丐囝仔》

寫上一篇文章『《絕世網紅》和「白飯之亂」：社群關注一般人難以承受』時，想到記者生涯中印象最深刻「人怕出名」的故事，便是《乞丐囝仔》這本書的主人翁賴東進。

1999年時，跑台中縣烏日鄉、大肚鄉、龍井鄉這個轄區，報社轉知接到讀者電話，通知烏日鄉一間防火器材工廠廠長賴東進獲得十大傑出青年，應該給予報導。和賴東進聯絡之後，相約晚上去他位在烏日啤酒廠附近的家中採訪。

在一個多小時的採訪過程中，聽賴東進娓娓道來，他如何在父親全盲乞食維生、媽媽智障卻生育12個小孩的無居所貧困家庭中刻苦成長。

身為長子的賴東進，從小跟著父親四處行乞維生，以墳墓、豬舍為家，每當他和父親去乞討的時候，父親會用繩子把智障的媽媽和大弟綁在樹下，因為怕兩人亂跑，回來找不到人。

賴東進自己肚子餓得咕咕叫的時候，無法料理的媽媽和弟妹也哭著、喊著要吃飯，還是個小孩子就得煮飯、洗衣，因而比同齡小孩晚讀小學一年多。父親礙於生計及籌措學費，把大姊賣進私娼寮，賴東進的擔子更重，他每早上學前先得做完家事、煮飯，才能去上學，放學就去討飯；國中、高中時白天上課，晚上及假日得去打工賺錢，半工半讀完成高職學業。

高職畢業後，賴東進到防火器材公司任職，從公司草創開始和老闆一起打拼，一路做到生產部經理兼廠長，這期間結婚生子，苦盡甘來，生活開始平穩安定下來，曾當選烏日鄉模範青年、台中縣孝行楷模。

為了證明求學期間學業成績良好，美術、書法、運動也經常得獎，年近40歲的賴東進拿出從小到大一百多張獎狀給我看，深怕我不相信。

如果沒記錯，當時這篇小乞丐一路刻苦努力成為廠長、傑出青年的勵志故事，刊登在全國版。第二年，出版社和賴東進合作出版《乞丐囝仔》這本傳記勵志書，一砲而紅，成為具有全國知名度的名人。

然而，有一天，我到烏日街上自助餐買便當，看到賴東進的太太戴著口罩進來，閃閃躲躲，深怕被人認出來的模樣，至今難忘。

不久，我便調到豐原跑文教新聞，看到跑府會的同業寫賴東進和老東家勞資糾紛的新聞，公司聲稱賴東進出書爆紅之後四處演講影響出勤，將其免職；賴東進則主張他的年資已24年多，再過半年就可退休，公司老闆是為逃避給付退休金惡意裁員。在勞工局勞資關係課協商下，雙方同意「免職」改為「資遣」，卻對資遣費多寡談不攏，最後不歡而散。

由於當時沒有跑勞工局，未再留意後續情形。

後來又有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出來指控，因曾公開抨擊《乞丐囝仔》內容不實，而被賴東進教唆多人毆打成傷，成名之後見利忘義，捨棄多名至交好友，傑出青年獎項應該收回。

《乞丐囝仔》這本書後來曾翻釋為泰文，也在中國出版，但近15年來卻沒有賴東進演講或參加相關活動的消息。

極力想要證明乞丐囝仔也會出頭天的賴東進，受訪那天晚上認真不苟言笑的模樣，仍深映腦海。俗話說：「人怕出名，豬怕肥。」一書成名後的副作用，他應該最知道，且感觸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