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裡年的聲音
小學放寒假,媽媽開始洗曬被單,曬棉被。清掃屋頂角落蜘蛛網,
大洗廚房鍋碗瓢盤,曬衣繩掛上香腸,臘肉,預告要過年了。
真正感到年獸逼進,就是炊粿。
蒸年糕是過年的重頭戲,住土地公對門的婆婆家有大灶,都在那裡炊年糕。
將糯米粉塊放入大鍋糖水攪拌,是婆婆口中老爹他們幾位壯漢的工作。
小孩子在廚房竄進竄出湊熱鬧,炊粿時,大人可以容忍我們這樣,
蒸發糕時,年糕婆婆嚴禁閒雜人等靠近,更不許有人問:發糕好了嗎?有沒有發得漂亮?據說,發糕很龜毛,痛恨人這樣問,聽到質疑聲,傲嬌不發。
事關來年家運,發糕怎可不發?製作發糕時,必須清場,只留炊粿高手看顧蒸籠。
年糕剛出蒸籠,媽媽會用筷子捲一團Q軟如麻糬,讓我和弟弟搶鮮吃,
年糕黏牙膩口,實在教人很難愛它。
除夕團圓飯,必有燉煮的豬皮醬色漂亮油亮的紅燒蹄膀,紅燒黃魚,
韭菜花炒花枝,滑嫩雞肉,長年菜,鹹豬肉炒蒜苗,煎香腸,還有冒著熱氣的火鍋。
老爹是家中最喜歡吃火鍋,把五花肉、雞肉,長年菜,白花椰、豆腐放入煮滾,喝了熱湯,身體暖呼呼。
不吃肉的我,連湯都不敢喝,大白菜燉粉絲油豆腐,我可以吃掉半碗。
不喜歡帶著苦味的長年菜,媽媽堅持每人一定要吃一口,皺著鼻子,隨便嚼兩口趕緊吞下肚。
大年初一的早餐,媽媽加熱長年菜雞湯給老爹,他是賺錢養家的辛苦者,不用吃齋。
我們吃煎的噴香的蘿蔔糕,麻油拌麵線。眼睛盯著電視播的卡通,忘了是天方夜譚還是金銀島?總之不是我討厭的太空超人。
吃飽,換上新衣新鞋去媽祖廟燒香,因為算命仙說我要滿10歲才可以進大廟,
媽媽讓老爹帶我跟弟弟待在廟埕邊,看滿滿燒香的人群,賣糖葫蘆、棉花糖、叭扑。
聽賣蚵仔煎鐵板滋滋作響,看老闆俐落舀澆粉漿、打蛋加青菜…。
那些食物並沒引起我想吃的慾望,老爹指著一樣樣問:要吃嗎?我跟弟弟說:不要!不想!
我心裡想的是,等會兒可不可以去廟東書局,買一本書呢?
壓歲錢是放在我的小背包好看,不能自由花用,過完年,要還給媽媽,但可以留下紅豔豔的紅包袋。
那時,大年初一會有舞獅隊伍在鬧區商店表演舞獅賺紅包,大小孩子隨意朝路人丟擲甩炮。
燒過新年第一柱香,逛了街,坐車回家。
看電視,等吃午餐,媽媽會炸年糕,讓大家食甜,新的一年甜蜜圓滿。
在新春特別節目的「每條大街小巷,見面第一句話就是恭喜,恭喜」歌唱聲中,吃甜蜜的煎年糕。
媽媽說要留幾片年糕,等正月二十女媧補天的日子,俗稱天穿日那天吃,據說天穿日吃甜年糕,眼睛才會明亮。
新年第一天不可以午睡,去玩伴家看大人們玩牌,嗑鹹的要命的醬油瓜子,配開水。
飯桌火鍋又煮滾時,盼望已久的新年開始褪色了。
年初二,阿玲表姊會來「帶」媽媽回她家,就是回娘家啦。
年就在往返舅舅、阿姨家,老爹的同儕來話家常中過去。過完年就要開學了,落後的寒假作業要補上啦。
感謝父母在財力物質都不豐的年代,仍盡心費力為我們營造豐衣足食的新年。
那些全家圍坐吃年夜飯,配除夕特別節目歌唱戲劇美好聲音,會一直留在記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