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未未文选:10-15
10.<这漫长的路>
中国还没有形成有规模的现代主义运动,这个运动的基础是人性的解放和人道主义的普照。民主政治、物质财富和全民教育是现代主义生存的土壤,这些对一个发展中国家来说仅仅是理想追求。
现代主义是对传统人文思想的质疑和对生存处境的批判性思考。任何其它的不属于现代主义的文化艺术活动通常是浅层次的——缺少精神价值的活动,而背离或貌似现代主义的创作,也仅仅是庸俗的复制。
现代主义不需要面具和头衔,它是觉悟者的原始的创作活动,是对生存的意义和真实处境的终极关怀,是对社会和权力的警惕、不妥协,不合作。觉悟来自于自我认识的过程,来自于充满了对精神世界的渴望和追求,来自于永恒的怀疑和困惑。
出于这种无畏,在现代主义作品中展示出不加粉饰的真实、恐慌、空虚和无聊。这不是一种文化上的选择——如同生命不是选择——这是一种对自我存在的关注,是一切精神活动的基石,是认识上的终极目的。
对于存在方式和精神价值的思考是现代艺术的核心问题,面对鲜明而清晰的事实——生和死的必然,这种思考在原始冲动之后则是空虚、无聊的实在感。
这一切都走向一个必然的结果:认识生命之存在的庄严和荒诞。我们无法回避认识的发生,如同无法回避存在的真实性。
生命的实在的局限性和渴望突破的冲动,构成了梦想。这种渴望和为之的努力是生命的乐趣所在。
人注定是狭隘的经验论者,人背弃了自然状态的动物,在所有的路途中,人选择了最遥远、最漫长的路-——通向自我的路。
作出选择,是一个艺术家的自觉。这个选择与人的精神处境相关,与重归自我、追求精神价值相关。这个选择是哲学的。
在今天,一个痛苦的事实是,在引进科学技术和生活方式的同时,却无法引进精神的觉悟,无法引进正义的力量,无法引进灵魂。
中国近代文化史是一部蔑视个人价值的历史,是抹杀人性和灵魂的历史。知识份子的处境总是腹背受敌:代表侵略势力的西方强权文化和代表封建势力的陈腐意识结构,使中国知识份子处在一副左右为难的窘态之中。
近百年来的历次改革,都以对西方文化的依附开始,以对自身传统的妥协告终。简单的效仿和力抗争构成了中国近代文化发展的主要特征。
毫无疑问,这艘古老的大船靠近了民主的岸边,沟通、认同、理解、容忍,的态度正在取代强制和排斥的手段。人们认识到,文化和精神上的极权主义、排它主义致使人的目光短浅、意志萎缩和精神品质低下。对观点的掩饰、对问题的回避都是对生存价值的怀疑和否定,这是对神灵的亵渎,对愚昧和落后的认同,对强权和不义的支持。
在今天的文化艺术中,仍然缺乏最基本的关注——艺术家的社会职能、觉悟和批判的独立性。
种种对语言的探讨、对手段和媒介的挪用、对方式和内容的抄袭,都难以掩饰艺术家在自我觉悟、社会批判和独立创作上的缺陷,暴露出实用主义和机会主义的市侩作风,反映出精神价值的贫乏和品味低下。
将对“潮流”的关注转变为对个人方式和问题的关注,将对形式的探讨转变为对生存处境、精神价值的探讨,艺术才能有所觉悟。这漫长的路。
1997年11月《灰皮书》
11.<建筑与空间>
在建筑中,主要因素是空间。空间与行为者的关系,空间与空间的关系,空间的开始、延续、转换消失……。
光线描绘了物体,给空间以特征。光影的强弱、方向、变化,吸引或排斥着人的情感——情感是审美的原始依据。
空间的体验依靠光的量度,形体与比例,结构与材质来完成。空间同样可以是心理的,能引起想象的。
空间感暗示了人的情感,影响着人的精神存在。人在试图确定与空间的关系时,试图理解自身之外的、物质之外的存在。
对空间的理解和描述来自我们对将要在空间中发生的事件的理解,包括发生的原因和发生后的反应。对空间的理解是人性的。
要理解空间和相关事件的可能性,你可以看一只跳起的猫,一次升旗的过程。对空间和形成空间可能性的把握,显示了一个建造者对自我和自我之外的理解和解释,是对局限性的认同,是分寸感。
在人们试图去理解人之外的存在时(包括之前和之后)产生了迷惑。迷惑和企图解释是人无法解脱的梦。存在的真实性就是迷惑的真实性,迷惑无处不在。人对真实性的永恒的追求来自人对迷惑的永久依赖。人是自身的障碍,无法超越是人的命运,没有人到达彼岸。
建造是非自然的,是人为自己做的事情。实用功能,是说谁用和怎样用,同时说你是谁,含义是什么。
建造的方式迷惑着人们陈述思想和情感、并克服物的障碍、渗透或延伸情趣,使物成为精神的载体,使物具备超越自身的能力。
物是物本身。而我们看到的物永远不是物本身,我们看到的仅仅是我们看到的。
试图在建造时清晰、简明、直接、准确。在“是”与“不是”的立场之外,“是否”、“或者”、“其他”、“亦”同样存在。在多数情况下,建造面临的是提供有效的方式。
力量表现为对人的精神秩序的破坏。不可言说、不确定性是永久的迷惑。 一个建造物如果没建造者对未知界的敬畏之心,没有精神范畴的诉求,那仅仅是一处材料堆积场。建造的困难来自:有经验与没有经验将面临同样的困境。没有经验的在努力地获取经验,有经验的在努力地放弃经验。这种努力时常是徒劳的,如同我们在等待一阵让人心情好起来的风,而这风却久久不来。这如同在玩一个看上去十分简单的游戏,却无法找到显而易见的答案而不得不推翻过去的全部努力,重新再来。建造的问题是哲学的问题,是一个不断要回到开始的游戏。每一次建造都是一次试图提问,而答案总是从我们身边溜走,像是一只扑向自己影子的黑猫,一无所获。在我们再一次开始时,剩下的只是对真实之物的渴望与试图接近的企图。一个不该开始的游戏,一旦开始将永无结束。艺术家不是美容师,没有为某种美学提供服务的义务,不必让所有人赏心悦目。艺术是一种游戏,你可以玩,可以不玩,玩不玩由你。艺术家与人民的关系是谁也不侍候谁的正常关系。公共艺术与一般艺术的不同仅在于将公共艺术放在了一个非私密的空间中,这使你无法在作品旁做一些私密的事,但是天黑没人时你还是可以在旁边小便的。在公共艺术中,“公共”是指一个私人的空间,并不含有艺术的价值取向。它不是为公众服务的,也不是为公众创作的,它可以针对公众而作或完全忽略其存在。艺术在这里仅仅是有效地利用了公共的空间,没有美化或修饰的义务。
要相信公众的审美,要对大众有足够的信心。如果公众可以神魂颠倒地去爱一块儿染着化学染料的布,一定也可以去爱或至少理解一个水泥桶。
公众的常态是麻木不仁,刺激就会获得快感。一个100层高的楼,大家都会在楼前照相留影,这个楼被毁了,大家依然会像集体过生日一样的快乐。
艺术是艺术家的事,作品与观众的最终关系难以判断,并往往是与艺术家的愿望相违。
对艺术的理解有如磕药。你要么不知道什么是“嗨”,要么你已经“嗨”了,再不需要其他人告诉你什么是“嗨”。你装“嗨”你知道。
我不懂什么是“美化环境”。环境为什么需要美化?谁来美化和怎样美化 通常我们看见的结果都是适得其反。
众多的公共艺术是对大众的平庸情趣的修饰,是对安全与稳定的心理的认同,是统治者的实用价值与伪美学的滥用。
主流的正统意识、安全感和对此的美化,由此而产生的一系列相关的情感,以及为此目的而付出的种种努力,构成了中产阶级社会理想的核心。这个社会理想和由此而产生的法律、教育、宣传及种种代价是平庸政治和社会美学的基础。有意思的艺术品是对传统、流行和通俗的美学、社会意识形态的有效的打扰。对平庸的美学、理想、信仰的瓦解和颠覆构成了现代主义与现实生活的冲突,同时也公开表明了现代主义的真实身份。
一件作品不足以让人不舒适或感到异样,不值得去做。这是一个艺术家与昏庸之徒的区别。
2002年3月
12.〈上路〉
在远方,阳光从云中照下,明亮之处像是一张熟悉的版画。远处的骑车人想在雨点落下之前回家,这时雨落了下来。
车在返回阿姆斯特丹的路上。不管会发生什么,路途不会缩短,也不会增长。阳光从云中照进来,大片的云在看着那辆回阿姆斯特丹的车。
在这里的自然历史博物馆,有许多的铜板画和油画,它们出自不同的画家之手,记录了这个城市的变化。有一张画不同:一张俯视着这个城市的油画,画中金黄色的田野笼罩在云朵投下的影子之中,时明时暗——我乘的车就是穿行在那样的景致中。
去格罗宁根市方向,空气冷中带雨,回阿姆斯特丹方向,阳光明媚而温暖——他们说总是这样的,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也从来没有人问起。我们走在方向相反的同一条路上,风车也向另一个方向旋转,风车的旋转使车速在感觉上慢了下来。
一些风车在转,一些却停着不动,动的比不动的要好看一些。荷兰人并不怕丑,丑是对美的不满。
不明确的风并不会改变我的习惯。离开家,没有到达要去的地方,也不能到达一个不明确的地方。
那里有些超大的、新的建筑,空洞而虚弱。它们只有命运,没有形态。从它们的身上只能看到“不可能性”,它们在那里,却没有在那里的理由。
我相信,信息时代是最好的时代。它改变了时间和距离对意识的基本束缚。你在哪里不再重要,旧的距离发生了变化,在此之前的一切秩序均是建立在这一距离基础之上的,比如纽约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在那儿”的重要性;你是谁亦不重要,如果你不懂得犯错误,那你只是个可被量化的东西,再不会有传说,再没有可隐藏和掩饰的地方。人类终于有了与时间同步,与事件同步的可能。正是因为这些时间与距离的障碍,曾经构成了权力王国。它们在一夜之间解体消亡,来得迅速彻底,不可预料。路径从平面的二维空间上升为自由的三维空间;视听言论不再能被制约,自由奇迹般地降临,黑暗已经是过去的事情。这不能不说是个神话。
当汽车平稳地穿过荷兰的平原时,我意识到距离和与距离有关的一切都似乎正在眼前溶解消失,人们在与光同行。路径的改变使行为发生了严重的变形。人类的历史和传统相对于今天发生的变化,只是可笑的习惯和方言。我们生存的时代具有删除和更新的能力,只要你情愿手指一动。
没有中心,没有方向,没有时间,只有事件。潜在或显现,发生和未发生。
2006年4月9日
13. 〈守时却不守地〉
罗马是可以把人们轻松带回到二千年前的城市。道路由黑色的方钉石铺成,在刺眼的阳光下焦躁炙热。与罗马不同,米兰的路是大块的花岗岩铺成,大约有三十公分宽,四、五十公分长,有土红、土黄和深灰色。宽度相同,长度不一,铺置方便,取材不浪费。各种车辆的车胎在路面上行过时,会有无数碎块般的声音传来。
与朋友约好见面吃饭。一过八点电话响了,我说我在大厅里,你在哪?他说你从大厅走出来,我就在你旅馆对面的酒吧中。天色已暗,路灯初亮,路对面有一条漆黑小巷和一个教堂。什么酒吧?对面没有酒吧,只有教堂……他说的不是同一家旅馆。朋友是瑞士人,守时却不守地。天色已黑,耳边响起爵士,匆忙之人渐少,轻骑穿流如梭。米兰四月的一个晚上,黄昏降临,夜色美好。
意总理提到了C国,他说的C国发生的事让人们听了不舒服。他说他的说法来自一本他读过的书。而C国却说他这样说伤害了十多亿人的感情。这世界上总是有人不在乎别人的感情,人的情感很容易被伤害,很脆,很弱,很不情愿被伤害,却总是被人伤害。我不喜欢意总理,他看上去让人不喜欢。我不管他是不是在伤害C国人的情感,我不那么在乎这个,甚至怀疑十多亿人的感情会是怎样的,伤害了怎样?不伤害是啥样?哪怕是意总理使十多亿人都爱他,满足了十多亿的情感,我同样地不喜欢他。我的莫名的厌恶之感可能是来自我不喜欢他的西服上装的开口,或者是他笑的样子。不喜欢他,这并不需要可以说清楚的理由。我的好恶是表面的,没有深刻的含义。但我对他的厌恶并不是来自于我认为他所说的不是事实,并不是我认为C国的情形比他所描述的好。动辙就拿十多亿国人的感情来说事,像是有一个可测试众人情感的仪器。据我所知这个情感不是那么容易被伤害。我不相信人的普遍的情感有可选择性,而只能在某种单一特定的时间场合被伤害。C国人经过了不少大风大浪,情感都挺皮实的。伤害到底会有多严重?一经伤害是否有机会修复?这个情感为什么从不表露,而只有在被伤害时才出现?事态一旦涉及众人就疑点太多了。
14.〈空中杂念〉
以下文写在去异地的空中。波音飞机在距地面万米的上空悬着,为了消磨时间,我试图将字写在机舱里的呕吐袋上。将它们拆开,展平,一个不错的尺寸,能把那些要说的废话扯清。
我不了解韩寒,知道他是因为网上的争论和纠葛。谁是谁不重要,这样的一个人,轻松地证明了真理能够战胜荒谬。攻击韩寒的人,全是经典的伪善者,他们已经不能形成伤害,哪怕是最小的一种。年轻人就是这样成长的,知道虚伪的能量来自何处。对付它的利器就是让真相大白。
总是以经典或道德为盾牌,而这些货色早已被人抛弃。他们残存的原因是让人们有机会指着他们说“你相信吗?是他们曾经维持了一个黑暗的时代,这些都是那个谎言的一部分。”幻想着有一种崇高和不可侵犯的文学。这种幻想足以让他们崇高和不可侵犯起来,有机会在一个没有良知的年代自我炫耀和相互吹捧;可以欺世盗名并以长老自居,贩卖廉价的道德观和陈腐美学。
仁义礼智信,君臣父子,路见不平拔刀相见——谁信呢?啥时才能长大?在戏中都应是不错的角儿,在生活中怎就这样衰呢?难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是永远灵验的咒语?拍电影不就是把动着的影儿给照下来吗?别又是生命又是人类的,把自己弄得直掉泪儿同样是没人买账。电影就是电影,它的所有含义在其本身。灯亮散场我们就不在影院中了,拍不好还不活了,不说人话了?天生是个皮球,被人踢和被人投,是命运和天职,别有其它的打算,否则先把气撒了。
成群结队,搭帮结伙,不是老朋友就是老部下;兄弟情谊、父子骨肉这还了得!要不是博客这垃圾桶够大,怎能一兵一卒将他们全收?真是一个神话般的时代,大难降临之前,先扶正了老花镜,看看自己栽在了什么地方。要听劝告,不要试图把这事想清楚弄明白,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不是事情不能有个原委,是非不可能分辨,而是要知天命敬鬼神。一会儿装疯卖傻,一阵儿扮痴撒嗲。天都亮了,怎么就没人把你们领回家呢?回去回去,不要出来。
文学不文学还要评?就凭那点戏,也认为从事的是文学?在自己圈中坛上玩玩吧!喜欢文学,热爱电影,实在不能说是一件坏事,年纪大点也不是问题,只是不要扮成智者。天下啥事都可改善、都好商量,唯有弱智不能改变。明明知道腿脚不好使,干吗非要站在跑车赛道上呢?“反腐”反得好好的,越反越腐,越腐越反,这不是挺安全磊落的吗?
父子之情也是需要煽的吗?这一定是在DNA的组合中发生了致命的错误,保护濒于绝迹的野生动物,把自己的父辈也划进去。年迈者并不在濒于绝迹之类,何况又不是野生。
知道自己的兄弟傻,就别让兄弟再现了。法律就是六亲不认,可不管兄弟不兄弟,就别帮兄弟再输一把了,你真的觉得是兄弟就输得起吗?我见过音乐天才,可没有听说哪个是打官司的高手。
你为黑暗而生,就不要在阳光下出门。嚷嚷着必须尊重某种情感的人,是生活在畏惧之中。总是在说情感和道德责任,否则就会怀疑自己是否还是人,既然一生都在努力做人,理应继续下去。
说是皮带打在脸上就会自杀,巫术吧?这大概是荒谬的。——有人希望这样来解释,另一些人希望事情是这样。试图用俗念去简化自杀这样的纯个人行为,去表白活着的人不能说得清楚的事,这至少是对死者的不敬。
自杀的尊严在于自杀不是来自外在的痛苦,而是自我的放弃。他杀的责任在于他人,自杀则相反。歪曲死者是对生者的歪曲,在众多寻死者中,有几个是因为信仰而死;在众多苟生者中,有多少是为信仰而活?
要战胜它们不容易,你需要站在它的一面,但要站在它的一面却是不可能,因为它总是存在于另一面。愚昧是影子,存在却无法捕捉。他们所追求的和维护的真理是他们的无知和狂妄,这或许会使他们获得安慰。
战胜了那最后的企图之后,你不再有敌人。你每到一处,那些不喜欢你的人都只会转过头去,你在对方的眼里不复存在。——但这次你还是有些不快,你所打击之物,原来并非一物,或是没有真正形成,或是已经不为一处。
是它们选择了你,这是最要命的。它们对你的选择是这个错误的一部分,你仅仅是他们的众多的错误中的一个,或许是无关痒痛的那一个。不像你所期待、或者是人们通常所说,因错误而受到惩罚。不是惩罚不存在,是惩罚不构成任何伤害——你不可能伤着没有真实情感的人。你的胜利之日,也只是他们放弃你时。
你可以使钢健者折断,无法使腐烂者生还。他们总是有办法让你看到你最不愿意发生的事。他们的世界是另一个样子、另一种色彩,夜深人静时,总是能听到另一种声音。这不是他们的选择,他们无法不这样,不这样则没有了他们。谎言已是生存之本,你赢了,但你会因你的对手不受人尊重而失去光泽。
2006年4月12日
15.<沙尘静静地降落>
沙尘天气在北方持续着。和往常一样,每当事情恶劣到难以至信的程度,就会万籁无声,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人们对这种情形太熟悉了,不要出声,那是因为大难降临。
你是可以不要出声,你同样可以不微笑,早晨不要穿上漂亮的裙子,不要与朋友在街上行走,不要骑车去郊游,不要在河边嬉水,不要上街采购,不要再谈时尚,不再谈与美有关的一切,不要化妆、整容,不要再谈奢华,不要再谈价值,不要再谈网络清洁、社会创造力,不要再谈先进文化……,因为很简单,我们都在沙尘之中。这是一个事实,睁开眼睛就能看到的,无论是谁都无法否认的事实,挥之不去的事实。但一个事实要怎样才能被认同,在这里是永远难解的迷。
无论有多少的报刊和电视台,多少的记者和作家,多少的专家和学者,都可以与事实无关。事实是人们最不感兴趣的事。
你可以不管这一切,但你不能不呼吸。呼吸是你在万念俱灰时也必须要完成的使命,因为你要活下去。
还有许多儿童要童话,少男少女要相爱,青年梦想着前程,成功人士要开宝马买豪宅包二奶,要参加重要会议,要学术讨论,要地产开发,要公司上市合资合并,要投资发展,要制作,要票房,要振兴,要弘扬……,还有太多的“要”。只是不要呼吸,不要睁开眼睛。人们似乎能在窒息和黑暗中生存。
沙尘静静降落,无声地使人蒙灰。让人想起几年前发生的一场灾难,空气是一样的宁静,世界是一样的安详。同样的季节同样的地点。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人们只知道邻居住院了;单位里在传达文件;隔离的人们在增多;死亡的人数在增加。是一个老军医的良心和勇气拯救了一个城市。
每当有大事发生,报纸刊物电视,都不再义愤填膺,不再大义凛然,它们是这些灾难的一部分。在任何有关事实真相的是非面前,他们之中有一个人是站得直的吗?在那里没有追问、没有判断、没有质疑、没有观点,只有技术上越来越清晰的荧光屏在闪亮。现实是一场无聊的闹剧。河流污染干枯,银行囤积着死帐,贪官逍遥境外,煤矿在坍塌,国企被变卖。你如果这时出生,等待你的将来是怎样的生活?这一切如果是报应,它们报应什么?谁将付出代价,谁会承担责任?
我们生活在一个不透明的世界里。只有在不透明的世界中这些灾难才可能发生和延续,它让我们相信在这里发生的所有不幸,都是自然灾害,都是上帝真主释迦没有照顾好这片土地上的勤劳、勇敢、诚实、善良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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