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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書|第一天:茶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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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講到「吃飯」這件事,第一個出現在你腦中的場景是怎麼樣的?你在這個場景中是甚麼角色、怎樣的狀態?盡可能詳細地描述它。

好像是大學時候的某一頓和家人吃的飯。

上大學前,我們一家四口幾乎每天都一起吃飯。搬過很多次家,有時候,我會想不起來某個飯桌是在哪個家裡。說起「吃飯」,第一個想起來的場景,好像是跟父母一起住的最後一個家裡,客廳的茶几。那個家還有一個飯廳,飯廳有一張橢圓的大飯桌,四張不太舒服的椅子,都是塗過漆的木頭做的,表面光滑,結實,便宜,不好看,但也不醜。我們大部分時候在飯廳吃飯。想看電視的時候,會把飯移到客廳來吃。

飯菜擺在茶几上,兩個人坐沙發,兩個人坐地上。因為坐得拉垮,電視也開著,人也就不那麼正經。父母是客家人,喜歡在家裡釀酒。我和哥哥上大學了,獲得了喝酒的許可。根據當天的心情和酒的成熟度,以及各人的喜好,我們會互相給對方倒上半杯青梅酒、葡萄酒或者龍眼酒,一邊吃一邊喝。

我和哥哥都沒有離開父母的城市上大學,但城市太大,路途遙遠,加上感情也許沒有那麼深厚,並不經常回家。每次回家的時候,都會有我們特別愛吃的菜,比如說清蒸鱸魚。怕我不夠吃,清蒸鱸魚會有兩盤,每個盤裡擠著兩條肥肥的鱸魚。買回來的活鱸魚,開膛破肚,洗淨,熱水上鍋蒸八分鐘,倒掉湯,淋上豉油,撒上足量的蔥花和香菜,就可以上桌了。也許還會有一道葷一道素,再加一鍋老火湯。

我爸一喝酒脖子就會變紅,有的時候高談闊論,有的時候沈默不語,還有的時候,會開始給我媽按摩,按按手按按膝蓋,按按她經常抱怨不舒服的地方,但是用的都是蠻力,媽媽總要齜牙咧嘴反抗兩下。母親偶爾變得感性,開始控訴過去的不公,童年的和成年後的創傷;偶爾感嘆如今生活的美好,我和哥哥給她的安慰。哥哥常常是埋頭吃飯,感嘆飯菜的美味,避開爭論的火星子。是哥哥嗎?好像明明是我吧?有幾次,我們爆發了爭吵,最後以某個人——多半是我,有時是我媽,偶爾是我哥——的失控大哭收場。有幾次,我們相談甚歡,大笑舉杯,酒足飯飽之後一起收拾殘局完還不盡興,又在茶几邊喝酒,流連到深夜。更多的時候,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消磨著不多的共同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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