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埔文集-144】早年從軍記趣 （黃埔十四期一總隊 工科 饒伯昆）

1. 宜昌空襲遇佳人

 民國廿七年冬，我從軍校十四期工科畢業，分發到西安第七分校。由湖南零陵出發，經長沙，乘船過洞庭湖，溯長江而上至宜昌上岸，住進旅舍等待換成民生公司客輪上駛。因宜昌以上水流湍急，只有民生公司客輪可以上駛。不料剛進旅舍就聽到空襲警報，市民湧出市外，我們初到不知東西南北，就選著一條比較人少的街道向外跑出。及至跑出市外抬頭向前望去，原來是飛機場。憲兵看見我們覺得奇怪，對我們說：你們跑到這裡來幹什麼？是想看熱鬧麼？我們也無心分辯，一個個跳入防空壕內，果然敵機九架轟炸機場，一時炸彈與高炮聲震耳欲聾，胸口隱隱作痛，幸而未曾直接命中，不然未上戰場就被炸死，豈不是出師未捷身先死，辜負了國家的栽培。

 最糟糕的是，重慶國民政府有一位長官帶著他的太太小姐也自同一旅舍中跑出，他們隨同我們一起跑入飛機場，被炸彈震的一身泥土，幸未受傷，但臉色發白驚魂未定。

 回到旅舍坐下來，太太為先生倒了茶，用毛巾洗了臉，深色漸定，就對我們說：「我看那條路人那麼少，就覺得有問題，果然為我料中，你們這些年輕軍人一定也不用腦筋，將來如何能上戰場帶兵打仗，不用說了，一定是打糊塗仗。」罵得我們已一佛出世，三佛涅槃，喋喋不已，幸而他那位年輕美麗的太太看到我們這些小伙子被他丈夫罵得默默無言，一時起了憐憫之心，就說：「你當時為什麼不提醒大家一句，只顧跟著大家一路跑？」此語果堵住了她先生的嘴。

 若不是這位太太為我們解圍，不知她先生還會罵到幾時。於是同學中有人提議買點禮物謝謝她，但也有人不贊成，認為如此會引起她先生的醋意，此事只好作罷。

 話雖如此，細想起來，她先生的話到不曾說錯。我們在大陸確實打了不少的糊塗仗。

2. 戰友張德，死何壯烈

 同袍張德，第九軍工兵營第二連二等兵。家住洛河，十四歲時，其父為日機炸死。張德心念父仇，遂決意從軍。初入一土匪窩，不知其非國軍也，後因土匪下山綁票，囑張德守山寨，山寨中有一老頭告知張德，張德大驚，乘夜逃出，途遇第九軍補充團收新兵，從之歸，受訓後，補工兵營第二連二等兵，為連長傳令。

 張德盡忠職守。三月後，升一等兵，張德自掏錢請同連二等兵喝酒，舉杯說：「我常聽連長為我講故事，最佩服兩個人：頭一個是薛仁貴，他是有名的火頭軍，連二等兵都不如，身著白袍，為唐太宗解危，後來三箭定天山，保定大唐天下。第二個是韓世忠，開始大概也是二等兵，在窯子裡認識了梁紅玉，後來升到將軍，大戰金兀朮。梁紅玉擊鼓督陣，幾乎把金兀朮活捉了，要不是出了漢奸救了他的狗命，大宋江山也必能確保。」於是大夥向張德乾杯。

 後來，日寇第五次圍攻中條山時，張德在濟源陣亡，連長哭之哀，備棺以葬，並弔之以詞：

 張德張德，軍人本色，

 少歷艱辛，死何壯烈！

 中條山區，風雲變色，

 新塚纍纍，戰友之血，

 葬汝於斯，勿憂勿惻。

3. 營建莒光樓胡司令官扛石頭

 卅九年春，金防部為紀念古寧頭大捷，在庵前村外建築莒光樓。防衛官兵利用晨操時間往山邊搬運石頭至工地，胡司令官伯玉亦在行列之中，他所扛的石頭，副官用一條毛巾包住，走起路來平穩踏實，似乎將保衛金門的重任扛在肩頭。惜當時沒有攜帶相機留下此一歷史鏡頭。

4. 諧名「無所謂」實在不含糊

 副參謀長吳何畏將軍，我們稱呼他「無所謂」，以其處事有「無所謂」的態度，與他的名字諧音也。他接聽電話，對方說多了就可從話筒中聽到他打鼾的聲音，但是你若以為他睡了，卻又不一定。

 有一次，我在電話中聽到他打鼾的聲音，於是我說：「昨天從台灣開來的那艘潛艇，我乘坐潛入廈門照相，幾乎拋錨了。」

 他馬上高聲叫道：「有這種事？馬上到這裡來報告。」

5. 沙場名將最怕上課堂

 古寧頭大戰結束後，防衛部舉辦軍官講堂增進知識，由胡司令官親自主持。有一次軍官講堂的資料是「開羅會議」，參加人員包括古寧頭戰役名將——118師李師長。

 大家就座後，司令官注視全堂，首先發問：「李師長，開羅在何處？」

 李師長尚未翻開講義就回答：「在雲南，我曾到過。」全堂哄然。

 司令官莞爾：「奇怪，你到過開羅？」

 李師長這才發覺他答錯了，原來他把雲南的開遠，當作開羅。

 課畢，李師長步出軍官講堂，對我們苦笑著說：「老弟們！今天長官存心要出我洋相，再見了。」乘車而去。

6. 魯王碑下論古，太武峰巔招魂

 暇日，我們來到魯王碑下，細讀碑文。然後討論前朝之成敗，資料來源大抵從書史及報章雜誌所擷取，多屬書生之見，得不到所謂「正確的結論」。我們又來到太武山公墓，憑弔英雄。然後爬上山巔，合誦招魂辭，辭曰：

 魂兮歸來乎，

 東方不可以止兮......

 西方不可以止兮......

 南方不可以止兮......

 北方不可以止兮......

 惟有太武山山麓，可供爾棲息與遨遊兮......

 說也奇怪，果然風起雲飛，天昏地暗，恍如「弔古戰場文」所描述的景象。

 同事王君葬太武山公墓我曾輓之以聯：

 魯王碑下，太武巔峰，慷慨話前朝，

 每當敵砲聲喧，遙指狼煙悲故國；

 紅葉林中，蓼花溪畔，詼諧談後事，

 真個黃梁夢短，不堪冷露濕新墳。

7.「老金門」批手相，妙語如珠

 「老金門」不知其姓氏，在金門城內擺一拆字攤，年老，我等呼之為「老金門」。「老金門」以曾熟讀詩書，深究紫微斗數，為人看相算命，妙語如珠，曾為我批手相一章，錄之如次：

（1）手指略長，皮白，紋多，木能生火，火旺則傷肝，肝火旺多不善於應世，凡具此形的人，多生前落拓，死後可能火葬。

（2）生命線右手中斷，主中年歸天，幸左手未斷，雖有重病但不致死亡。

（3）頭腦線細紋甚多，足見平生多幻想，且穿過影響線，止於感情線，主想入非非，常欲變不可能為可能。

（4）情感線起自木星陵，伸展至掌邊，主感情豐富，另一細紋至中指與食指之間，主誠實，瀟灑，但有時不受束縛，末端發現鳥紋，主傷目力，宜早戴眼鏡。

（5）事業線上沖至頭腦線即中斷，主事業至重要關頭未能予以掌握，任期錯過，爾後雖沖過感情線，但分支太多，主隨心所欲，無成敗利鈍之見。

（6）成功線隱約未現，且似重複，主多才善辨，末端稍稍露出，主晚年略有所成。

（7）婚姻線斷續，主有二妻之命，後嗣二男三女。

（8）與一般人不同的是：當心有顆小星星，一顆使你得到異性欣賞，另一顆則當對她發生感情時就將她拿開，所以一生不會發生感情糾紛。

 「老金門」所批手相幽默如此，其亦隱於卜筮者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