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

前幾天珮妍仍然留有學位的輕度特殊學校社工，要求與我視像聊天。

聊天當日，我忍不住分享最近遇上一個患有「懼學症」的青年女孩子，訴說該女孩子經歷了長達七年的經歷均沒辦法上學，當中有兩年更只能獨自躲在房間內不能外出。她與我分享她的感受及情況與不能以說話詳細表達自己的珮妍非常相似。她說縱使她能夠順暢說話及智力正常，在那段經歷中她也有像珮妍一樣的行為：不時尖叫、憤怒到丟東西發洩、情緒起伏很大、不能用語言即時表達出自己的內心感受、對外在環境及人感到恐懼、害怕外出、對室內光暗及任何聲音都有過敏反應、日間容易感到焦慮、作息時間都會是零晨時份等、與家人及外界隔絕。不過一如既往，社工及老師也沒有因為我的說話而對珮妍的現有狀況表達理解。不要緊！我自己懂就好！我只是想表達自己及告知學校我會送贈一本由這女孩子創作的繪本給學校圖書館，就只是這樣；所以今次在訴說後得到的校方回應，我沒有再像過往一樣容易感到傷心、憤怒、無助了，因為我越來越放下自己對別人的「個人期望」，只專注在守護及滋養自己的心，因為我清楚覺知道「自己才是自己人生的主人」。

最後在對話中才發現今次的聯絡原來是因為校方希望可以嘗試讓珮妍回校到她以往最喜歡的感統室玩耍，渴望進一步令珮妍回歸學校。今次他們的提議，我再沒有以往般感到反感，我知道這是校方及教育局缺課組的需要；我知道不是我與珮妍的真實需要，不過我願意在不傷害及強制珮妍的大前提下嘗試配合他們的需要。於是我回答社工：「沒問題的，你們的提議，我會在指定日期前一天告知珮妍校方的安排，因為我非常清楚這是珮妍最能處理突發事件的狀態，也會告知她可以在指定時間內如一小時按自己的需要及感受選擇是否回校，也是可以隨心選擇折返。我會請丈夫留家一起準備，不過校方也要知道一切結果由珮妍決定，當天我沒辦法預計任何事，我只是給予她一個可以自由自主沒壓力的選擇空間及時間，任何結果我們都欣然接受。如果校方認為這樣可以接受的話，就按照原定日子進行。」。社工回答沒問題的。

社工聽完後有查詢珮妍一般半年一次到政府心理學家覆診的狀況，問到：「珮妍縱使抗拒及哭鬧，每次也能夠成功到診吧！」我回應說：「暫時這幾年大部份是。因為珮妍理解如果不去覆診便要回學校上課，所以她才能在預定時間或不遲於半小時內到達；但每次覆診都仍然表現得非常不安及表達很多情緒。」

我感受到社工內心那種極度渴望珮妍能成功現身學校的想法，期望如果能成功做到便代表珮妍在進步，或許也代表校方的努力及積極在配合教育局缺課組的指引，可以有個交代。對於我來說，不會因為珮妍能按照計劃如期到訪學校便代表或評價她進步了很多及感覺她接受學校了，可以進一步安排定期回校的計劃了。這個「只以單一行動」去證明及評價珮妍的進步，我內心是不大認同的；但今次我接受這是校方及教育局的需要，所以我放下了個人的最理想想法而開放地把選擇權完全交予珮妍。因為無論她當天的表現及情緒如何，我都會如常地默默陪伴她，只要她需要我，我一定會在，也會因應她的要求而盡量配合及協助。在我心中，珮妍一直按自己內在的強大生命力前進，她一直在進步，一直不畏懼地探索自己、別人、世界，這是我最清楚不過的！

在對話中，社工依舊非常關注珮妍是否有外出。我理解校方的擔心，所以我按實情回答並附上我的個人感受⋯⋯以下是我們的對話⋯⋯

我：珮妍最近有幾次突發性要求外出。因為我不知道她會外出多久，所以都會在她的催促下拿點必須品便外出。幾次的外出都只是在大廈內，沒有踏出大廈外，大部分是在乘搭升降機到地面大堂，原升降機折返回家；有時可以踏出升降機，最遠走到大廈玻璃門位置再折返回家。

社工：媽媽你是否感覺珮妍折返是不成功呢？你覺得為什麼會不成功呢？可以怎樣才能成功呢？

我：我不會感到不成功。因為只要是珮妍選擇的，對我來說就是成功了。每個人的感受都是非常個人及獨特的，只有珮妍才最清楚自己每個瞬間的需要。她是只能活在每個當下的孩子。在她心中不會受到過去及未來的影響，她只專注在每刻的身心感受去行事。所以對於她這樣的表現，我覺得是她正在保護自己，所以只要她正在覺察到自己的狀態而作出的行為，我都會覺得她就是在進步。現在可以看到她比以往完全不外出的狀況多了一點外出的意欲，但是可能因為很多我們不能感受到的因素在影響她，她正在一次又一次的探索及嘗試，這意味她正在自發性突破自己的安全地帶，這是我覺得最開心及安心的。我沒有任何計劃要令她在任何預期內達到什麼結果，因為我知道她需要的是信任、接納、容許、空間、時間、陪伴、安全、等待、滋養、自在、自由、自主等。我相信只要是她選擇的就一定是最佳的了，是否做到只是滋養是否足夠的問題，這是我的個人感受。」

社工：現在不再需要戴口罩及打針才能到餐廳，你會否多鼓勵她外出或感覺更自由呢？

我：我在任何的防疫政策下的心情都是一致的，沒有任何覺得特別受到限制，因為只要是珮妍要求想做的，我都會盡全力協助。當然在過去三年我們沒辦法到達一些地方，但是這並沒有影響到我與珮妍外出的意欲及心情，我們可以選擇任何我們想要的。只是這三年內珮妍大多數選擇的是留在家裡，就只是這樣，不是我們不能出，而是我們選擇不出。

對話完畢後，我深深地感受到自己由心而發的那份自信、堅定、安心。能夠在校方面前如實做自己、表達自己、不作攻擊性回應、不感到受傷，我真的很欣賞自己⋯⋯不是因為我做到⋯⋯而是我可以不再畏懼⋯⋯不再是受害者⋯⋯我就是我⋯⋯為此而慶祝！

最後送上珮妍自學的手機拼貼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