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字品詞（二）：范仲淹《蘇幕遮》──塞外景再好，終非長留地

范仲淹這位北宋名臣最為人所熟知的，應該是其名作《岳陽樓記》中那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那吃苦在前，享福在後的愛民精神，實非常人所能為。話可以說得很輕省，但他非只尚空談之輩，觀其仕途，雖是科舉進士出身，但鎮守邊境多年，力抗西夏。以功回京後因深知國家之積弊，針對性地上書《十事疏》，推動了「慶曆變法」，惜動了太多人的奶酪，遭到太多人的反對，一年後被貶官，黯然離京，新政也被廢了。范仲淹受時人及後人所敬重，是從其一生的抉擇和行動中累積而成的。

或許正因如此，范仲淹這位文人帶有一股剛毅氣，同是抒發思鄉之愁緒，他的代表詞作《蘇幕遮》來得不落俗套，不會陷入「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婉約局中。此詞寫於其守邊之時，上片寫塞外之景，起首「碧雲天，黃葉地」，短短兩句，自見闊大的全景，接續細寫江水（「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群山（「山映斜陽天接水」）及野草（「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組合後正是好一幕塞外好風光，有如360度的全景相片，卻又能在尾聲以一句「芳草無情」牽引出下片的愁緒，因為我們知道，哪怕風光再好，邊塞也終非詞人長留紮根之居地。

軍旅生涯對范仲淹的人生而言，是甚見重量的一段經歷，自然也成了其創作養分的其一來源，從這詞可見一斑。當然，除了上片精彩的寫景外，看多一點，我們更可欣賞詞人於下片坦誠及滿有文采地道出其內心軟弱的一面，「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皆堪細嚼，苦慘自來。

《蘇幕遮》范仲淹

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 黯鄉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