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髮

假日，到已光顧數次的家庭理髮室剪髮。

走進店內，原本總是精神奕奕站著招呼的婆婆，今天卻坐在椅子上，臉上毫無生氣。一旁是沒看過的年輕理髮師，理髮師旁坐著一個，留著一頭灰色長髮，體態有點發福的老男人。

「你要等一下嘿，如果我的腿沒有受傷，我就可以幫你剪了說。」平常幫我理髮的婆婆看我走進來，很快打起了精神。

「哎呀妳不要講這些啦，講這些都是多餘的。」那口氣聽起來，感覺年輕理髮師是她的孫子。

年輕理髮師隨即開始幫老男人理髮。理髮師相當健談，不斷問出老男人原本是在台大擔任教授助理，一幹便是二十多年。但老男人覺得年紀差不多到了，也不想再無止盡忍受教授脾氣，便辭去了職務，想換一份工作更為單純的保全工作。但去應徵保全時，才發現自己不能像助理時那樣披頭散髮，於是來到了這裡剪頭髮。

「你今天走出去，就是煥然一新的人生了。」理髮師帶著初出茅廬的滿滿志氣，鼓勵著已看盡人生百態的男子。而男子雖未欣然接受，但卻沒有反駁什麼。那幅情景有種說不上來的奇妙。

「先生不好意思，你先在一旁滑手機等我吧。」理髮師說。我沒有拿出手機，只是在旁邊坐下，靜靜聽著他們的對話。

理髮師雖然有點過於熱情，但比想像中來得細心。幫男子理完髮後，發現男子拿下眼鏡看不清楚，理髮師又再次拿起鏡子，幫男子照出後腦杓，讓男子確認剪得怎麼樣。

看到男子放鬆與理髮師侃侃而談，感覺男子似乎真連內心都煥然一新了。多難得的風景。

男子要離去時，理髮師還不忘遞上一張店裡的名片，希望他下次再來光臨。頓時我想起，自己會數次都來這裡光顧，除了婆婆的技術不差，收費也不貴之外，她總會在臨走時，用帶有溫度的微笑，對著你說：「擱來坐喔。」

隨後，理髮師開始為我剪髮。理髮師從我戴的運動口罩，問起我是不是有在跑步之類，於是開始跟我聊起跑步經與戶外運動，最後還推薦了我一個，去年因創下中央山脈縱走最速紀錄，而開始竄紅的跑山Youtuber。

我們從跑步聊到運動鞋，聊到我穿的日本運動鞋品牌，他又順著脈絡往下問，得知了我是個日文翻譯，但沒聊到旅行的事。一旁的婆婆開心得念起，自己曾學過的一些單字，理髮師則有些市儈得隨口問起：「翻譯的薪水應該還不錯吧？」

在感覺沒有任何特別的平凡假日裡，我的一天好像因為此刻才被打開，不禁想起漫畫進擊的巨人中，阿爾敏曾說過的話語：「那一天的風很暖和，光是跑步就覺得很舒服...很多枯葉在空中飛舞。那時不知為何我這麼想著。我是為了在這裡三個人一起賽跑才出生的...雨天待在家看書、松鼠吃著我給的松果、還有大家一起逛市場時...我都會這樣想。」

看似日復一日的生活之流中，有時蘊藏著意想不到的驚喜。不抱有任何期待，也才能深入每一個平凡，卻又充滿奇蹟的時刻。而我在曾經的流浪中所尋求的，不正是那樣的時刻嗎？

走出理髮室，多麼晴朗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