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日記2022:品味別離
亲爱的日记:
眨眼又一年,人间悲情,总想了然,可又何德何能。
过去一年如同电影一般,春秋易势,暑往寒来,一步步离开不同的生活角色的轨道,只为去踏入下一个轨道。从耕耘、毕业到告别,再到愤懑、隔离,再到寻寻觅觅,再到煎熬与悟道,直至再次道别。这一路之间,有过太多开端,少了太多结尾;分享过太多泪水,鲜见了太多惊奇;走失了许多曾经的人和事,相识了不少全新可能性,也再次遇见了明与暗。
然而命中百人,心中百事,每一次别离,以及每一个人的失去,都在心中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向前一年,我劝解自己渐渐的去学会去拥抱一个没有希望的自己,渐渐去学会再次落泪,去化繁为简,去在所有的技术和理性分析之外重新锚定出一个真诚的自我。过去的一年,在不同的生命轨道之中不断摔打的历程之中,在把许许多多曾经只活在想象与理论之中的理解和思考不断重复地放入现实历练之后,虽还没能做到与无所希望中得救,但至少我的心,做到了再次些许地回归真诚、真挚。
站在自己一年的尾声,回望自己一年的开端,一方面感慨自己曾经的幼稚和狭隘,另一方面也感慨生活的讽刺和戏剧性。在多少不眠的夜里我曾担忧明天,在多少个无力的时刻我曾辗转反侧,在多少个即将来临的转折面前我曾紧张颤抖,在多少个未来转向的路口上我不识命运,又在多少个尚未到来的未来前一语成谶。
过去的一年里,我学会将自己毫不还手地交付给命运,且时常保持敬畏。学会在一个荒诞的星球中面对毫不知来源与归处的未来无尽可能性。时常,我会扪心自问,自己是否足够强大,以至可以面对生活不断扔来的每一个和下一个可能的艰难,而每每,这个问题的答案便总是会回归到我对于生活和命运的无可奈何与敬畏。
过去的一年,我有写出许多值得自己骄傲的文字,也一次又一次地在艺术表达中——像千百年来每位表达者一样¬——一次又一次地看到自己。我也习惯了不再为她而写,甚至为读者而写,而是在把一个部分留给读者之后;把第十一个月的第十一天留给她之后,为自己而写,为生活中的每一个高潮和低谷而写,为想成为和不想成为的每一个自己而写。
小到大,我都时常是和群体不符合的一个人,有时也并不是故意想要搞点麻烦,更多时候个人的感受是我的信念和其他人的行为不一致罢了,而又恰巧,我是一个信念感很强的人。于是时常,我都一直过着一种孤立无援的生活,我对这类事情的自我评价基本上是我是一个极致的人,故而这种生活和状态必然会不断找上我。在九月中旬的时候,学校的一位教授邀请我回到他的课堂,在第一节课帮他和新来的同学们聊聊。其中在一段简短的分享之后,教授开口说道:“当然,小张聊的你们也要结合实际情况自己去做,你们不能单纯一味地模仿,小张他毕竟是一个离群值(I hope that what John said would be inspiring for all of you, but you need to remember not to simply imitate him. John, although is the most brightest student in my last year class, he is an outlier, almost none of you can do what he could.)”坦白来说,作为一个专攻量化研究和教统计学的教授,他用离群值这个词我是不惊讶的,让我惊讶的是这一描述是有如此准确。一直以来,我仿佛极少存活于中间阵地,总是离群,总是突出,唯一区别也仅在于是向上或是向下,向轻或是向重,向愿者上钩还是向不可承受,每每总是一种极致且坚忍的艺术。
仍旧是由于我的极致且艺术性的一面——不过人的生活本身不就是艺术式的,不是么——过去的一年我听闻了太多的赞美,也遇到了更多的批判,也渐渐学会不断地告诫自己向内归因,由自己评判,尝试在所有的成功和失败之外存活出一个明晰独立的自己。这很难,乃至异常艰辛,因为每一次重新审视和剥离他人话语之时,人类本心之中的社会性定然引发的每一丝融入和被认可的渴望都在嘶吼。于是,时常我也会犹豫和迟疑,我这一生是否终能在镜中见到一个自己的真实的面容。
站在当下一刻,回首过去一年的路途,不禁感慨自己如此时常且轻易地落入各类各样麻醉剂之中,它们的形式千变万化,可以是廉价的快活,可以德不配位的称赞,可以是生理的解欲,可以是一场自欺欺人的工作本身,也可以是追逐他人身上自己想象出的幻影,但无论何种何样,何时何地,我都是在用这些麻醉着自己,尝试哪怕片刻逃离自己对自己严苛的内心审视:自己对自己不真诚的苦楚,对于寻找不到人生和生活意义的不安,以及对生活中远多于相聚的令人溺毙的别离的感伤。
曾经的我,平凡而不自知,那时的我至少从未抱怨过自我麻醉;后来的我开始逐渐自省,学会观摩自己的内心世界,那时的我深觉惊奇与迷途;现在的我,无法接受一个不清晰的自己,开始为不真诚和不勇敢而深感自责。我不知未来的我会走向何方,也不知当下的已走过的路是否能是归途,我只知道,也许终其一生我都是在不断走向极致。
过去的一年,我的极致与生活命运的宏伟和荒诞不断相撞,有时我得以保留下我的固执,为了一点醋,包一顿饺子;而更多时候,是我张开双臂,全然投降,任随命运的洪流将我带离一个又一个曾经的想象,进入一个又一个全然无法预测的生活轨道。于是,站在一年一岁的结尾,我有时开始想象,如果从一开始我便已然是命运冲刷过后的模样,那我在未来又会变成怎样的人,如果从一开始,那束温暖的阳光照入洞穴之中,我的面目又会是何模样,十年,二十年,乃至三十年之后,在黑夜中的灯光里,钱塘江上潮信来,镜中的那个人是否还能再次认出我是谁。
我曾踏月而来,只因你在山中
江湖一身本领,不如风中一枚草籽
我亦迷失山色中,亦步亦趋少明鉴
直至山中声色尽息,湖面倒影不再
可叹昨晚月色朦胧,可惜你我不能相逢
今夜月朗星稀,可怜你我分别叹息
光如山色,镜如湖,千百回眸万回别,
别在梦中如落红,别在心内却似玉损若冰销
从此悲哀尽碎,化做无数的音容笑貌
明日相逢人不再,今日道别门廊枯油灯尚燃
夜阑灯灭凭栏处,
品味别离 悲再起,无从解救 镜中人。
最后的最后,和往年一样,祝我生日,祝你们快乐。
-2022.0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