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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诺克假球丑闻,中国1/3球员遭禁赛,球场内外局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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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利用绿色台呢创作的毕加索,也是穿着三件套的博尔特。
近日,世界职业比利与斯诺克协会(WPBSA)发布声明,对涉嫌操纵比赛的中国选手赵心童、张健康实施禁赛。自2022年12月9日以来,已有10名中国斯诺克选手因涉嫌操纵比赛遭遇禁赛。颜丙涛、赵心童都是多次获得斯诺克排名赛冠军的年轻选手。

台球界的“假球”传统,历史悠久,很多“大师”级球手如乔·戴维斯、约翰·希金斯都深陷其中。但“火箭”奥沙利文不一样,他只代言博彩网站,不会真正去干“赌球”的肮脏活儿。

46岁的“火箭”罗尼·奥沙利文,不爱听别人夸他“天才”。头顶“英国最佳运动员”“史上最伟大球手”荣誉,奥沙利文刚刚第七次拿下斯诺克世锦赛冠军,追平“台球皇帝”亨德利的纪录;英锦赛、温布利大师赛同样“七进七出”,夺冠如探囊取物。

奥沙利文舍不得浪费天才,每天练球八小时,四十年如一日——与其说勤勉,不如说他本身就有“成瘾”体质。奥沙利文不在乎自己的天才,但对别人的“天才”十分敏感:“有些斯诺克球员没什么天赋,表现也挺不错的……大多数人通过训练都能当职业运动员。”

“我觉得年轻球员实在太糟糕了,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只能算高水平的业余选手。就算我缺胳膊少腿,都很难跌出前50。这大概就是我们这些人(”75三杰“)能有现在成绩的原因吧。”

和其他体育运动一样,台球界不乏有天赋或没天赋的顶尖高手,但在活着的、还能上台比赛的人里,只有奥沙利文堪称“大师”。他是利用绿色台呢创作的毕加索,也是穿着三件套的博尔特。

左手一样能赢

英格兰职业斯诺克选手奥沙利文,目前世界排名第一。今年5月,他第七次斩获斯诺克世锦赛冠军,合计赢下21次斯诺克三大赛冠军。过去的四十年,除了创下各项大赛的花样纪录,他也经历了眼花缭乱的崩溃、成瘾和救赎。

虽然反驳人家叫他“天才”,但“天才”的称号一直伴随左右。奥沙利文不理解,大多数时候,他觉得自己是个骗子。他赢,只是因为别人输。“我大概知道我是谁,但不喜欢我是其所是的样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奥沙利文出道时右手持杆,后来练习左手,也能打赢别人。1996年世界锦标赛,他第一次左手持杆,加拿大选手认为他侮辱人。为证明尊重对手,奥沙利文被要求用左手和前世锦赛亚军雷克斯·威廉姆斯打了3局比赛,全胜。

斯诺克是牛顿定律和几何学的“宏观”结合。该项目包括22颗球,1颗白色,15颗红色,6颗彩色。选手要轮流击球,尽量多得分。白球为主球,用来撞击其他球。先是按一红一彩顺序击球,红球全部入袋后,选手再按照彩球上的分值安排顺序。一方击球后,另一方无法利用主球直线撞击目标球,就叫“做斯诺克”。一旦打不到任何球,球台就得让给对手。

在职业比赛中,奥沙利文15次打出单杆满分,并于1997世界锦标赛上击出最快的满分杆——5分08秒。单杆满分,指的是选手在台面一次连续击球,获得满分147分:先后打进15颗红球和1颗黑球,计120分,再连续打进所有彩色球,加27分。

5分08秒里,奥沙利文打进36颗球,平均8.5秒一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一战速度迅如“火箭”,这一绰号却来自十几年前。奥沙利文10岁单杆破百,15岁拿过单杆满分,16岁转为职业选手。1993年,17岁的奥沙利文获得第一个锦标赛冠军头衔,英国锦标赛冠军,成为当时最年轻的斯诺克锦标赛冠军。

没人会想到,一个来自伦敦东北部伊尔福德的小子,会改写斯诺克的历史。

斯诺克诞生于1875年,由英属殖民地印度的英国军官发明。接下来的一百年里,斯诺克主要在绅士俱乐部和黑帮台球厅出现。20世纪70年代后期,嗅觉敏锐的体育大亨巴里·赫恩,一手将酒吧助兴活动斯诺克推进商业赛事的黄金时代。

观众数量是黄金时代最好的证明。20世纪80年代的台球巨星“飓风”亚历克斯·希金斯,1972年拿下第一个世界冠军,伯明翰来了100名好事之徒围观。十年后,他拿下第二个世界冠军,场内有1000名观众,电视观众超过1000万。

金钱加持,斯诺克走向更广阔、富有的市场,年少的奥沙利文在90年代初暂露头角。和前辈相比,他更凌厉,更粗鲁,也更有天赋。

人生亦如“斯诺克”

奥沙利文出生于1975年,目睹了史蒂夫·戴维斯统治的80年代,娃娃脸苏格兰人斯蒂芬·亨德利统治的90年代,以及纵情声色、动辄挥拳相向的“飓风”亚历克斯·希金斯,偏爱白色西装、可卡因成瘾的柯克·史蒂文斯,六次闯进决赛六次输光的“旋风”吉米·怀特的轮番登场。

80年代后期是斯诺克赛事的巅峰,“神童”奥沙利文不仅出现在伊尔福德俱乐部,胖乎乎的小脸也遍布斯诺克杂志。他的父亲“大罗恩”身材魁梧,爱讲俏皮话,如果房间有20个人观战,他会毫不犹豫买上20杯茶请客。他的孩子会成为世界冠军,没有人反对。

1992年,斯诺克历史上三位巨星同时出场,奥沙利文,约翰·希金斯和马克·威廉姆斯,他们均出生于1975年,也被称为“75三杰”。刚成为职业球员的奥沙利文竞争下一个赛季锦标赛的入场券,这是一场马拉松式淘汰赛。16岁的奥沙利文一气赢下前38场比赛,后38场里赢了36场。围观的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1992年9月20日,奥沙利文拿下了最后一场比赛。第二天,他的父亲被判犯有谋杀罪。三年后,他的母亲玛丽亚因逃税罪受刑。被命运忽施辣手“做斯诺克”,他的比赛和情绪常常失控。

每个周末,奥沙利文都喝得酩酊大醉。比赛打了一半,他扬长而去,对手和观众面面相觑。嫌对手太磨蹭,他干脆在椅子上睡觉,打起了呼噜。用头撞裁判,吃了一张2万英镑的罚单。一不高兴就竖中指,“国骂”不离口,因吸食大麻被取消过冠军资格。25岁那一年,奥沙利文拨通了自杀热线,开始服用百忧解。

他迫切需要一个理解自己的思想系统,基督教、佛教和伊斯兰教最后都收效甚微。克服了大麻瘾之后,出于完美主义的偏执,他尝试挨个治疗成瘾领域,甚至跑去上毫不相干的性瘾治疗课。

2009年,奥沙利文的父亲首次获准出狱。奥沙利文34岁,已经拿过很多次冠军,但状态很差。他开始相信自己走上了下坡路。他的收入从每年大约75万英镑下滑到15万英镑。连续四场大满贯赛事,奥沙利文通通在第一轮就败下阵来。

精神病学教授史蒂夫·彼得斯回忆,奥沙利文在2011年春天来访,看起来一团糟。彼得斯提出“黑猩猩悖论”解释大脑如何运作。大脑内部同时存在理性的“人类”部分和本能的“黑猩猩”部分,两个区域竞争激烈,后者更强大,但更容易恐惧。彼得斯常年和职业运动员打交道,他把自己当教练,教他们如何管理体内的“黑猩猩”。

奥沙利文承认,自从父亲入狱后,努力寻找平静和自暴自弃永远交替出现。在彼得斯的鼓励下,他开始面对“黑猩猩”的恐惧——自己的右手,他一次次用能力和荣誉克服恐惧,但恐惧总是在细小的地方冒头。

跑步成了奥沙利文的新“瘾”,酒和毒品被抛在脑后。小时候,父亲跟在他后面,监督跑步。父亲服刑时,他的跑步也停了,一度胖到腰围37英寸。

重新开始跑步后,他写了本自传《跑步》。奥沙利文称跑步为“我的信仰体系”,“它让我不会那么喜怒无常,不会自我厌恶,我对自己感觉好多了”。

从明亮的桌球室到幽暗的山中小径,奥沙利文不再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天才,只是一个筋疲力尽的跑者。他说,“我知道自己是没有天赋的跑步者中的一员,除了努力训练也没什么能做的。我会看着那些佼佼者,心想能成为他们真好。”

他话锋一转,“就像一个快要30岁的人,想成为顶级斯诺克选手,就算再打100年,也接近不了我。”

斯诺克只有一个明星

2012年之前的奥沙利文,已经是一个成功的运动员:有史上最快的147分满分杆,有三次世锦赛冠军,有九局五胜单杆全部过百的奇迹,也有痛苦的崩盘,意外的退赛。他和同辈希金斯、威廉姆斯一样,成绩斐然,但彼此也没超出太多。如果“火箭”的故事就此结束,人们也会承认“天才球员”“坏小子”值得铭记。

斯诺克爱好者很幸运。戴维斯、亨德利都是在三十岁之后日渐沉寂,而奥沙利文的事业“老当益壮”。

2012年,德国大师赛第一轮,奥沙利文差点保不住前十六的位置,一度零比四落后,有球迷称那一刻就像是面对舒马赫在蒙扎赛后宣布退役——距离失去一个天才只有一局的时间。最终,奥沙利文连下五局,逆转获胜,一路夺得德国大师赛冠军,当年世锦赛拿下第四冠,从此向“大师”巅峰攀登。

其实,随着年龄渐增,球手的长台准度、稳定性必然下降,技艺炉火纯青的奥沙利文也不例外。但是,奥沙利文连挫一系列新生代高手如特鲁姆普、丁俊晖、塞尔比、罗伯斯,主要依靠的不是技巧,而是战略的规划。

顶尖高手能把握所有机会,但很难发挥想象力来创造机会。斯诺克讲究力道、角度、计算和情绪管理,白球的旋转、滑行、制动的方向和速度必须分毫不差。一场比赛,既有力量与技巧并重的迷人走位、流畅进攻,也有运筹帷幄的精妙做局、险恶防守,而微小差异导致的碰撞,更能造就出意想不到的戏剧性。

奥沙利文有化繁为简的能力。绝大多数顶尖高手的打法都是步步为营,先打好打的,同时给难打的做一点空间,所有能打的球都打完,再对剩下的局面做个大手术。动大手术之前,他们已经建立了明显的优势,无需再冒险。

而奥沙利文上来就直奔核心,在破局之处排兵布阵,之后风卷残云直捣黄龙。先行破局,风险极大,需要强大的能力、魄力和自信。这是他改变斯诺克的华丽贡献。

球手多米尼克·戴尔这样评价奥沙利文,“天衣无缝的技术、完美清晰的思路、无懈可击的站姿、手到擒来的胜利,观赏他击球是一种享受。等到我上场,我才发现我的注意力都分散了。”

英国《独立报》体育评论员评论说,斯诺克之所以还有价值,恰恰因为奥沙利文还在球台边打球,他是比赛的绝对票房保证。他的独孤求败,正是斯诺克的不幸。

斯诺克比赛已经衰落。拿奖金来说,大师赛冠军奖金15万英镑,世锦赛冠军奖金25万英镑,和高尔夫球、网球百万美元级别的冠军奖金一比,相当寒酸。以奥沙利文为例,他拿了40多个冠军时,奖金总额累计不足600万英镑。

拿观赛人数来说,观众也越来越少。2009年温布利大师赛期间,奥沙利文对战乔·佩里,现场有2100名球迷,电视观众才几百万。而1985年丹尼斯·泰勒和史蒂夫·戴维斯那场漫长的世锦赛决赛“黑球大战”,创下1850万电视观众的历史纪录。

奥沙利文直言斯诺克的最大问题是忽视了市场,需要巴里·赫恩这种有企业家思路、市场推广能力的人,帮斯诺克适应现代社会。

虽然创建的两大商业赛事——斯诺克超级联赛和联盟杯赛还在运营,巴里·赫恩认为斯诺克已是明日黄花。他说,现在的台球只靠一批忠实的球迷支持,绝非流行的运动和赛事,“市场变了,娱乐方式变了,斯诺克没变,还是那么端庄正派”。

连新的天才都不再出现。“75三杰”就已经占据了世界前八名中的三个席位。目前排名世界TOP16的选手中,只有两位选手年龄在30岁以下,分别是中国选手赵心童和颜丙涛。

奥沙利文很惊讶。他刚刚入行时,情况正好相反。“赵心童还没有得到证明。他已经25岁,不再是个孩子,我知道他赢了英锦赛和德国大师赛,但看看亨德利同时期的履历,已经拿了三四个世界冠军了。”

他没提自己。他25岁时,三大赛冠军拿了三个,排名赛和非排名赛加一起,一共拿了20个冠军。

时代确实变了。职业运动员把比赛视为职业:家庭投资,个人努力,一步步争取排名和奖金。他们不再是被“选中”的神童,用“上帝之手”操纵小球的碰撞,在聚光灯下挥洒天赋和个性。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也无需与大脑里的“黑猩猩”搏斗。

除了奥沙利文,今天的斯诺克没有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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