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言論是否言論自由：從性別平權小蜜蜂看「自治」的風險

看到matters開始「自治實驗」了，我很擔心。因為，我曾經見證過一場「自治」的失敗，我害怕matters會重蹈覆轍。

我在此，怀着沉痛的心情，写下以下的文字。（文長不看版：重點在最後。）

我2016年12月份就加入性別平權小蜜蜂社團（以下簡稱「小蜜蜂」或「社團」）了。當時小蜜蜂創立未滿一個月；我見證了它巔峰時期的三萬多用戶，也不得不面對它的失控與封存。

社團裡的最近一則貼文，發布於2018年5月16日。那一天之後，我就預感到，同年11月24日的公投，懸了。

小蜜蜂的創始人表示：「這個活動，顧名思義是希望每一位支持婚姻平權民法修正案的朋友，都是一隻小蜜蜂，把你們知道的訊息，透過你們的身體力行，一個接著一個地傳出去」，「希望因無知所導致的歧視，有一天會因我們而減緩」。「在想這個活動時，我的核心是：突破同溫層。要完成這個目標，需要很多人一起來做，所以，我必須要把門檻降得越低越好，我要讓大家覺得，參加這個活動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參見https://www.thenewslens.com/article/56393

然而，這樣一種通過「降低門檻」來「尋求共識」的初衷，卻埋下了隱患。

很遺憾，當我Google相關關鍵詞的時候，查到的主要是小蜜蜂創立之初的文章，因此，我只能憑藉自己的記憶，比對既存的貼文，嘗試梳理出小蜜蜂封存之前的爭議。

以下內容僅代表我個人觀察，因為我僅僅認識部分當事人，為求客觀，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沒有與任何當事人進行過相關討論。如有錯漏，絕無誹謗造謠之意，歡迎補充與指正。

根據我的觀察，自從社團創立之初，社團內一位跨性別女性吳馨恩就多次主動發表爭議性較大的言論，亦積極參與相關議題的討論/辯論。雖然，吳馨恩近年來在各種平台頻繁發表類似言論，更因其針對男性開腿、女性使用吸管的論述為部分圈外人了解與激烈反對。但是小蜜蜂社團內看起來還算祥和，雖然一直零星出現要求封鎖/驅逐吳馨恩的言論，至少一些激烈反對她的用戶會選擇主動退出社團。

2018年3月之後，吳馨恩的部分支持者和不少中立者非常明顯地選擇了「倒戈」，起因是2018年3月初她發文稱：「男人們就像個納粹黨，所有男人都是其黨員」，引發了巨大爭議。反對者認為此文煽動仇男、恐男與厭男等情緒，屬於仇恨言論。支持者認為此文已經寫明是比喻而且著重說理，所以不是仇恨言論。拉扯之間，針對「性別錯稱是否性騷擾」以及「吳馨恩是否應該被封鎖/驅逐」的爭論集中爆發了。

早在2017年1月1日，吳馨恩在社團內發文：「可以不喜歡我的說話方式，乃至我提出的論點，但請就事論事，停止性騷擾言論，性騷擾是一種性別歧視，包含惡意稱呼我為「先生」也構成性騷擾喔！已經不只一次了。」（這似乎是）她第一次正式提出「性別錯稱是性騷擾」的觀點，並在其後不斷修整與豐富這一論述，更透露出尋求公權力介入來處理此案的意願，引發巨大反響。有一些網友（不僅僅是社團內部）對這種試圖公力救濟的做法非常不滿，甚至涉嫌故意稱呼其為「吳先生」，以及用涉嫌不尊重的外號「5CN」稱呼她。更有人發文指出「我不是歧視跨性別，我只是無法接受吳馨恩這一個人的做法」。

不過，到了2018年3、4月間，支持與反對「性別錯稱是性騷擾」與「封鎖/驅逐吳馨恩」的言論在社團內大量出現（當然這是我的個人感覺，我目前抓不到數據，我無法計算出類似言論增長了多少，更無法判定其增長是否顯著）。

2018年5月9日，是社團內部矛盾集中爆發的一天：從這一天開始，「仇恨歧視言論是否言論自由」在社團內引發了深刻而廣泛的討論。

2018年5月10日，小蜜蜂社團創始人兼版主（最高權限管理員）發表了道歉文&自白信，在文中釐清了衝突爆發的始末，承認了自己的過失之處，也闡述了自己的立場。文章見https://www.facebook.com/1491642842/posts/10216100677898332?s=100008631126098&sfns=mo

其後2018年5月12日，吳馨恩亦發表道歉文回應。

2018年5月13日，創始人辭去版主職務並指定社團成員許政維接任。新版主上任後即宣布：「作為天上掉下來的新任版主，我有一個主張跟一個政見：我主張仇恨歧視言論是言論自由。政見：一步到位解散社團。以上」。新版主隨後發出「公告」：「因本社團先前無最高權限之管理員，即刻起管理員由版主（即我一人）兼任。主張：仇恨歧視言論為言論自由。管版原則：不刪文、放任管理。解封所有被封鎖者。政見：如無異議三日內解散社團，請自行備份文章。罷免：因社團尚無罷免相關規範，故暫訂100人聯署罷免，即罷免成功。以上」。當日，被封鎖者被全數解封。

同日，有網友發文表示：「既然新任版主主張仇恨歧視是言論自由，我覺得乾脆邀請反同團體一起進入社團討論吧，讓他們分享對抗「同運」團體的辛酸血淚史，我率先邀請2016年三場萬人反同遊行的主辦人「趙曉音牧師」加入社團，請新任版主群能夠放行，謝謝。」很快，這位「反同人士」確實進入了社團。

次日即2018年5月14日，社團內有網友提出「罷免案」，其後新版主也做出了答辯：「「仇恨歧視言論為言論自由」不應作為一個平權社團的主張。以此文為啟，我建議以下開放留言連署，罷免現任版主許政維，另選合適版主進行社團運作。留言方式+1即可。2018/5/14:26 補：若接任版主後之暫行看守措施https://ppt.cc/gCuCgy  2018/5/16:00 補：目前板主許政維對罷免答辨https://ppt.cc/g2cb5y 」

2018年5月16日，新版主發表「末日公告」：「三日前公告（2018/05/13 15:52）之解散社團期限已至，而罷免案未成功，故開啟性別平權小蜜蜂末日程序。惟解散社團程序龐大，先行封存，後請各位社員自行退出，或由管理員來逐一踢出三萬餘社員完成解散。祝福各位有個愉快的IDAHOT。以上 附件：三日前之公告https://reurl.cc/ajQQ 」

至此，從2018年5月9日至2018年5月16日，短短一週而已，性別平權小蜜蜂社團，封存至今。

有觀點表示，是吳馨恩引爆了這個社團。我並無法認同這個觀點，但是我一直在思考，「仇恨歧視言論」與「言論自由」的界線在哪裡？那些反同組織最常用的觀點之一就是：同婚合法化，尤其修民法，是對異性戀婚姻制度的侵犯；「同運」是對異性戀的霸凌。

曾經，matters是一個「完美同溫層」，如今，這個社區的異質性正變得越來越高。我擔心，當異質性到達某個臨界點之後，現存的「自治制度」將無法適用。我真的不知道那一天是什麼時候，正如我至今難以接受一個三萬多人的社團在一週內便被封存。

因此我在此提議：儘快就「違反社區規則的言論」出台詳細界定規則，以及考慮設置輪值支薪陪審員制度的可行性。

（其實我一直想發一篇《「暴徒」與「暴政」：一個法治，各自表述》，但是機緣巧合之下，我決定先發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