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俄罗斯:“恐同法案”受害情侣呼吁更多人勇敢发声
作者 迪蒂 编辑 Golda 2023/05/16
编者按:在今天的世界各地,性少数群体依然面临种种挑战,正如这篇报道中经历“恐同法案”的受害情侣一样,仅仅因为相爱,他们被歧视,恐吓,拘捕,驱逐出境……两个人被迫在异国他乡重建起新生活。尽管如此,他们从未放弃。“我们不会被这些磨难击垮,我希望那些不敢发声的人,看到我们后也能变得勇敢起来。”。
谨以这篇报道献给“517·国际不再恐同日”。祝愿大家因骄傲而勇敢,因勇敢而快乐。
2023年4月5日中午,俄罗斯西部城市喀山。
21岁的中国留学生徐浩洋刚刚下课,打算和同学去附近的“汉堡王”餐厅吃饭时,突然发现有警察在身后跟随。随即,警察将他和朋友在餐厅门口拦下,并要求检查护照和落地签(注:落地签可以理解成中国的暂住证)。
因为没有随身携带证件,徐浩洋马上打电话让男友Gela带来。但警察看过证件后,依然要求他们去警察局,并把他们带上了警车。
在警察局,徐浩洋被拘留。警方给出的理由是,根据《俄罗斯联邦行政犯罪法》第四部分的 “第6.21.2条”,他涉及“向未成年人宣传非传统性关系”,将被驱逐出境。
4月6日,Gela在两人的联合电报频道(Telegram Channel)上传了徐浩洋戴着手铐,被警察带走的录像。
“这就是俄罗斯,仅仅因为恋爱就把一个男人铐起来。我们的爱情是违法的。”Gela写道。
1. “我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人”
徐浩洋是俄罗斯喀山大学的大三学生,专攻语言学习。他出生于四川成都,高中时期,因在小语种课程中被分到俄语组,逐渐对这门语言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当时想来俄罗斯学俄语,倒不是说喜欢这个国家。我现在真想穿越回去,给自己一耳光。”2023年5月,徐浩洋在接受NGOCN采访时说。
2020年12月,格鲁吉亚人Gela Gogishvil还住在莫斯科。在一个如今已被俄罗斯封禁的交友软件Badoo上,Gela刷到了徐浩洋的资料。后来,Gela在接受LGBTQ+媒体Pink News的采访时回忆道:“我当时被浩洋惊艳了,我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人。”
尽管Gela曾在软件上设置了“只推送所在地为莫斯科的用户”,他还是主动联系了徐浩洋。由于莫斯科与喀山的距离超过800公里,再加上当时徐浩洋的俄语并不流利,两人成为了偶尔会互发消息的网友。
直到2021年春节前夕,徐浩洋准备去莫斯科旅游,便提出了约Gela见面。徐浩洋称自己对Gela“一见钟情”——他还记得当天下了雨夹雪,天气非常糟糕,Gela却在他身旁帮他挡雨,还把外套脱下来披在他的肩上。“我当时特别感动。”徐浩洋在接受NGOCN采访时,如是回顾。
那之后的一周,他们变得亲近起来,每天都约着一起出去玩。当徐浩洋不得不回到喀山时,他和Gela决定克服地理和语言上的障碍,开始正式约会。
在Gela和徐浩洋远距离恋爱了两个月后,Gela的表妹发现了他们两人的视频,并将视频群发给了Gela的亲戚们(详情出自微信公众号“再昧拾金”翻译的俄罗斯自由电台(Радио Свобода)对徐浩洋和Gela的采访)。
Gela来自一个信奉东正教的家庭,这一基督教派对同性恋持有强烈的排斥态度。后来,Gela在俄罗斯独立媒体Holod的访谈中提到,从小他便被当作“恐同者”来培养,这导致他在青春期意识到自己对同性产生好感时,很难接受自己。
一直到18、19岁时,Gela接触到了流行音乐和互联网上的同性恋者,才意识到同性恋并不是一种疾病。20岁时,Gela向朋友们出柜;21岁时,他的表姐“替”他向家人出柜。
Gela的性取向打破了这个家庭的平静。“我的父亲仍然不和我说话。我妈妈有时会和我联系,但并不接受(我的性取向)。我的妹妹和弟弟则完全接受我。”Gela告诉媒体。2021年春天,Gela搬到了喀山。
在遇到徐浩洋之前,Gela一直在做跟Kpop(韩国流行音乐)相关的TikTok短视频,但他当时创作的内容并不涉及LGBTQ+人群。他们相恋之后,Gela迫不及待地想向大家“秀恩爱”,于是两人就开始拍摄情侣内容,并收获了越来越多的粉丝和他们的支持。彼时,TikTok还没有在俄罗斯被封禁。
目前,徐浩洋和Gela的账号在TikTok上共有78万以上的粉丝,两人的YouTube频道也有超过7万名订阅者。Gela曾在Holod的采访中表示,他们的频道很普通,只是由两个相爱的人经营着,包括展现生活日常的vlogs(视频网络日志),重现最近的TikTok潮流和电影场景,或是参与像“25种接吻方式”(25 Types of Kisses)和“猜糖果挑战”(Candy Kissing Challenge)等YouTube上热门的情侣挑战。
2. 从线上到线下 无所不在的“恐同”威胁
对徐浩洋和Gela来说,因为生活在俄罗斯,他们这些反映情侣生活的视频就带上了“原罪”的色彩。
在俄罗斯,LGBTQ+群体被一项强有力的法律所压制,该法禁止任何媒体“宣传非传统性关系”,涵盖了从流媒体服务和社交媒体到电影和音乐等各个领域,被民间称作“恐同法案”(注:该法案实际上是针对LGBTQ+群体的歧视,不仅限于同性恋者。为方便读者理解,下文将沿用“恐同法案”的说法)。
“恐同法案”于2013年通过,最初仅禁止未成年人观看相关内容,但从2022年11月起,被扩大到所有年龄段。这一法案被视作普京总统试图对抗“腐败的西方价值观”的一部分。
2023年3月初,俄罗斯著名的反LGBTQ+活动人士铁木尔·布拉托夫(Тимур Булатов)就对徐浩洋和Gela进行公开谴责,并开始策划针对他们的骚扰迫害。Gela甚至接到了布拉托夫的电话,对方称:“如果我有办法,我会把你的腿吊起来,乌鸦会啄你的眼睛,我会对俄罗斯的所有同性恋者这样做。”
除了这些,俄罗斯的网上也出现了一些帖子,威胁说要找到并惩罚这对情侣。发帖者劝徐浩洋和Gela回中国,“不要糟蹋俄罗斯孩子”。
威胁越来越近。徐浩洋向NGOCN回忆,3月3日,他的英语老师在全班同学面前说,警察给她打电话,说班上有外国学生正在拍摄“非传统关系”的视频。这位老师说:“这种行为必须停止,因为外国学生和俄罗斯学生一样,必须尊重俄罗斯的价值观和法律,否则他们会受到惩罚。”
威胁不再只来自互联网,而且就在真实的学校生活中。这让徐浩洋感到更加害怕。为了防止受到进一步的威胁,他们在YouTube上设置了“在俄罗斯禁播频道内容”。
但仅仅过了一天,Gela就在Whatsapp上收到了一个自称是喀山刑侦科调查员的电话和短信,称有人举报了他们,但只要缴纳罚款,一切都会好起来。
这对情侣通过社交媒体,向粉丝询问该如何应对。最终,在位于莫斯科的LGBTQ+维权组织“Delo LGBT+”的律师建议下,徐浩洋和Gela忽略了调查员的消息。
不久后,一个陌生的中国人给徐浩洋发来消息,自称是他们的粉丝,她的一个警察朋友可以帮助他们缴纳罚款,以便他们可以继续安静地生活下去。律师指出,这位“粉丝”可能是一名警方卧底。
Gela的职业是药剂师。从2023年3月5日开始后,他就没有再去药店工作,徐浩洋也没有去上课。他们通过律师了解到,那几天警察正在喀山各地寻找他们。
据徐浩洋回忆,警察一度搜查到了距离他们公寓200米的一家药店。如果不知情的话,可能在事发前一个月两人就已经被逮捕了。
经律师建议,3月10日,徐浩洋和Gela离开喀山前往莫斯科,与LGBTQ+维权者和活动人士会面,商讨如何在法律层面上回应布拉托夫。然而,由于资金问题,他们不得不在月底返回喀山,继续工作和学习。
3. “未成年订阅者” 以及七天监禁和驱逐出境
4月5日,出现了本文开头的一幕:徐浩洋被俄罗斯警方刑事拘留。
据徐浩洋向NGOCN讲述,他们被带到警局后,立即被警方没收手机并被关进了小黑屋,同时警察开始起草各种文件。他这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我当时想,完了,肯定是因为同性恋这个事情。后来律师也证实了我的猜测。”
在得知要被带到警察局的那一刻,徐浩洋就立即联系了中国驻俄罗斯大使馆。不久后,大使馆的人也赶到了警局,但未被允许会见徐浩洋。徐浩洋事后回忆:“他们在与负责我的警察了解情况后,就离开了。但他们后来也做了努力,包括我拜托他们和我妈妈联系,还是挺关心我的。”
据英国《地铁报》报道,Gela在警察局被关押了五个小时。在这对情侣的一位粉丝给警察局打电话要求他们获得一名律师后,他们才被允许请律师。三个小时后,持有俄罗斯护照的Gela被释放了。而徐浩洋一直被关在小黑屋里,只能睡在冰冷的地板上过夜。
事发后,俄罗斯独立媒体Holod获取了案件报告。报告显示,2023年2月28日,一个来自阿尔泰边疆区鲁布佐夫斯克的教堂看守,向警方举报了徐浩洋和Gela。
根据警方报告,徐浩洋在其YouTube频道上“发布了19个视频,其中描述了与Gela Gogishvili的非传统性关系,即作为男性,他们互相亲吻、拥抱、触摸对方的各种身体部位,包括生殖器区域”。
此外,警方在对该频道进行检查时,确认在64900名订阅者中包括了1791名18岁以下的未成年人。警方指出,徐浩洋的行为“涉嫌在未成年人中传播非传统性关系和/或偏好的信息,或能够导致未成年人渴望变性”。
Gela告诉Holod,许多在YouTube和TikTok上的异性恋情侣,在视频中会有超越禁令“打擦边球”的行为,但他们的频道事实上没有这样的内容。
“我们在去年4月才创建YouTube频道。起初我们并不担心法律问题,因为2013年俄罗斯通过的那部法案,执行并不是很严格。但去年年末通过的新法案则真实地威胁到了LGBTQ+群体。”Gela向记者说。
Gela还补充道,他每次发布视频都会按下“仅限年满18周岁的人观看”的选项;如果未成年人虚报年龄或使用了成年人的账号,这不应该由内容创作者承担责任。
在喀山警方寻找他们期间,徐浩洋就与Gela签订了信任协议,使得Gela有权替他签署法律文件。4月6日,徐浩洋戴着手铐出现在听证会上。他见到Gela时十分激动,哭着拥抱他,但被警察制止,并警告他们“不要再宣传LGBT”。
与此同时,许多支持者和中国留学生都聚集在法庭外声援徐浩洋,但均未被允许进入法庭。更糟糕的是,俄罗斯移民局的相关人员也被召唤到了现场,导致所有中国人都被驱散。据徐浩洋透露,他认识的一名中国留学生被当场查出签证过期,随后因违反了移民法而被驱逐出境。
徐浩洋一审被判拘留七天并驱逐出境。 在接受NGOCN采访时,他说,律师曾告诉他,法官跳过了很多步骤,非法地作出了“有罪”的判决。
在徐浩洋和Gela于5月11日更新的YouTube视频中,他们表示,开庭时,许多文件是一夜之间出现在了法庭上,而这些文件徐浩洋都没有签署。此外,没有任何证人被传唤,法官也没有对他们被指控的所有视频进行描述,反而还妄自加上了引申义。Gela指出:“比如我们有个视频的标题为‘25种接吻方式’,法官却(在判决书里)写道‘Gela亲吻了徐浩洋从头至脚的每个部位’,读起来就像耽美小说似的。”
Gela接着评论道:“法官对警察的违法行为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却判处浩洋有罪。”
4. “新法案使外国公民更容易遭遇交叉歧视”
4月9日,被拘留在狱中的徐浩洋,利用每天仅有的10分钟使用手机时间,在抖音发布了一条求助视频,讲述了他在俄罗斯的遭遇。
他后来向NGOCN表明自己的目的:“我希望大家能看到我。抖音的流量非常大,如果这个视频能在抖音走红,肯定会对俄罗斯方面造成压力,他们可能会因此放了我。”
据徐浩洋透露,他一位在国内的同学转发了这则视频,随后便被警察叫去“喝茶”,直到晚上十一二点才被释放。“他什么都没干,只是转发了一下。警察就问他’你的动机是什么’。”该视频约在两天后被平台下架。
徐浩洋告诉NGOCN,他在监狱中与两个狱友共用三张床位,这两名狱友因偷窃伏特加并酗酒而被捕。这两名狱友待他很好,但监狱警察却常常对他开种族主义和恐同的“玩笑”。
牢中的伙食以白粥为主,这让身为成都人的徐浩洋无法适应。“不过我能够让Gela和我朋友送一些比较有味道的干粮进来,这点还算挺好的。”徐浩洋说。
期间,Gela也与一些俄罗斯LGBTQ+组织积极联系,接受包括CNN在内的多家媒体采访,并在社交媒体上发帖以引起更多人的关注。徐浩洋认为,这些舆论确实给俄罗斯当局施加了一定压力,使他们不得不发表官方声明对其罪名“宣传非传统性关系”进行解释。
然而,就在徐浩洋以为自己的七天拘留即将结束时,4月12日,他却被转移至另一座城市的外国人临时拘留中心。第二天,鞑靼斯坦最高法院审理了徐浩洋的上诉案件,维持了原判。徐浩洋未能出席听证会,整个审理过程大致只持续了两分钟。
徐浩洋在外国人临时拘留中心又被额外关押了十天。据他回忆,外国人临时拘留中心的饮食更加差劲,他只被允许喝未经净化的自来水。期间他的状态十分糟糕。“我当时特别崩溃,在那里写了三页的遗书,泪流满面,”徐浩洋说。
蹊跷的是,徐浩洋曾听说先前也有中国公民因违反俄罗斯法律而被驱逐出境,但那个人并没有被关押,直接购买机票就返回中国了。然而,徐浩洋在被转移到外国人临时拘留中心的时候,并没有人向他说明情况,直到他被关押了七八天后,才被告知他可以购买机票离境。
Gela在接受NGOCN采访时透露,俄罗斯LGBTQ+组织的律师们竭力挑战法院的判决。经过两次庭审败诉后,他们还试图说服法警不要将徐浩洋驱逐回中国,或将他驱逐到其它国家。但这些努力没有改变最终到来的结果。
Gela表示:“法警们强迫浩洋自费购买前往中国的机票,尽管遣返者的交通费本应该由俄罗斯政府支付。”
据英国《地铁报》报道,LGBTQ+组织Coming Out的一位律师称,徐浩洋的有罪判决体现了俄罗斯“恐同法案”对非俄罗斯LGBTQ+人群的惩罚方式。她指出:“新法案使外国公民更容易受到交叉歧视……这不仅影响到同性恋者——一些不是LGBTQ+活动人士的人会被认定为宣传LGBTQ+的‘境外势力’。”
Delo LGBT+的公关经理则补充道,自普京于去年11月批准该法案以来,四起“宣传非传统性关系”的案件中,有三起针对的都是非俄罗斯公民。 他说:“他们试图把所谓的‘宣传LGBTQ+’说成是非俄罗斯的东西,意思是‘我们俄罗斯人不可能是同性恋,只有外国公民才会是,因此他们应该被驱逐出境’。这种话术比较新,这让我们感到害怕。”
这位公关经理还对媒体表示,尽管面临同样的指控,但Gela不太可能面临与徐浩洋相同的命运,因为Gela是俄罗斯公民。然而,他可能会面临数以千计的罚款。
5月11日,Gela案二审宣判罚款十万卢布,相当于约九千元人民币。两人Telegram频道的一位关注者评论道:“为你的所爱之人支付十万,(俄罗斯真是一个)先进的社会。”
5. 逃离俄罗斯:“恐同、歧视和仇外的情绪在增加”
4月24日,徐浩洋抵达土耳其,与经由在地LGBTQ+组织帮助撤离俄罗斯的Gela相聚。 徐浩洋向NGOCN透露,在被允许购买机票后,他先购买了莫斯科-埃里温-北京-成都的航班,私底下又买了莫斯科-埃里温-迪拜-北京和莫斯科-埃里温-伊斯坦布尔的航班,共三程机票。
出发当日,发生了一个荒谬的小插曲:警察告诉他,他们知道徐浩洋到了埃里温之后会试图逃跑,而不是飞往北京。徐浩洋当时很紧张,“狡辩”说他不会逃跑,最终还是会返回中国。
“然后警察就问我身上还剩下多少钱,提议去吃个麦当劳(注:实际为一家俄罗斯冒牌快餐店,2022年麦当劳在俄乌战争后关闭了俄罗斯的所有分店),我当时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徐浩洋说。警察甚至还威胁徐浩洋要取消他去埃里温的机票,最后他们敲诈到了一顿折合人民币近300元的快餐。
据俄罗斯独立媒体Mediazona(Медиазона)报道,鞑靼斯坦内务部新闻处回应“上述信息与事实不符”。
徐浩洋表示:“其实我并不感到生气,只是觉得这一切太离谱了。他们用一种很恐怖的语气威胁我,说要把我押回中国,结果却敲诈了我300块的快餐。”
因为这一案件,徐浩洋非本意地向家人出柜了。据徐浩洋表示,自己从小被姥姥和姥爷带大,直到中学才与父母亲近。他在高中时意识到自己喜欢男生,但他同时也会受到女生的吸引。尽管如此,徐浩洋表示,他并不想定义自己的性取向,对某个人的好感不会受性别限制。
“我爸妈知道后反应特别大,他们不能接受我喜欢同性的事实,这个反应几乎跟中国所有的家长都一样。我事先已预料到会面临这样的情况,所以整个过程我都比较冷静,”徐浩洋说。
据悉,中国警方也曾向徐浩洋的父母询问他的行踪,但徐浩洋的父母告诉他,警察没有恶意,只是想帮助他,而这种说辞让徐浩洋感到困惑——毕竟他的朋友只是转发了他的求助视频就已经被警察传唤审问至深夜。
徐浩洋在四月底接受NGOCN时曾透露计划暑假回国看望身体不好的姥爷,但由于风险增加,这个计划也只能作罢。“我现在已经决定这辈子都不回中国了,”徐浩洋在5月11日发布的YouTube视频中说道。
离开俄罗斯后的徐浩洋,谈起“恐同”话题,还是有很多感慨。
他认为同性恋者在中国的处境比俄罗斯要好很多。他说:“我在网上看到过一些恐同的仇恨言论,但我在国内生活的时候,其实一例都没有遇到过。”
徐浩洋说,在俄罗斯,“恐同”是摆在明面上的。如果一个男人的走路姿势稍微有些扭捏,就可能会有五大三粗的俄罗斯男性上前歧视,或是做出骚扰的举动。
他回忆起自己在俄罗斯遭遇歧视的经历:“有一天晚上,我去商店买烟,可能是因为我戴了耳环和项链,在门口抽烟的一个男子就走过来,问我是不是同性恋。但他用的不是’同性恋’,而是一个带有侮辱性质的俄语词汇。这真的很吓人。”他表示,在俄罗斯,“恐同”是无所顾忌的,因为俄罗斯政府也持有同样的立场,人们认为恐同是爱国,是所谓的“政治正确”。
独立新闻网站Meduza曾发表一篇对俄罗斯“恐同法案”的解读,文章指出该法案并没有明确规定什么是 “宣传”(Propaganda),这个定义留给了法院来解释,而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法院倾向于对此进行指责。此外,俄罗斯的主要审查机构Roskomnadzor也可以因此自作主张封禁某些网站。
该法案中“非传统性关系”这一具有模糊性的措辞同样令人担忧,因为该措辞并没有明确界定“非传统的”是什么,其最终解释权也留给了法院。一位法律和公共政策研究所的律师评论道:“立法者们正在打开一个‘潘多拉的盒子’。未定义的规则会导致其应用的不可预测性,而不可预测的应用则导致了(判决的)任意性。这最终会造成对人权不可避免的侵犯。”
社会学家亚历山大·孔达科夫(Alexander Kondakov)在一集播客上这样阐释“恐同法案”:“该法在2013年通过后,针对酷儿人群、基于受害者性取向的暴力快速增长,到2015年已翻了一番。这就是这项立法真实、悲惨的效果——人们被杀害,人们在受苦,人们在死去,人们被送去医院。如今新一轮立法开始了,我不认为结果会有什么不同。”
事实上,自2022年12月,也就是新“恐同法案”通过后的一个月以来,徐浩洋和Gela就成了高调的“恐同分子”的靶子。徐浩洋也向NGOCN证实,在此之前,他们在社交媒体上很少收到仇恨言论;但从今年开始,恐同、种族歧视和仇外的留言急剧增加了。
据Gela介绍,俄罗斯有非常多的种族主义和排外主义者,甚至对后苏联国家的公民也是如此。“比如新冠疫情期间,我和一群俄罗斯人在莫斯科玩,我们都没有戴口罩,但警察只拦下了我和其他一些塔吉克斯坦、哈斯克斯坦人,并且罚款,”Gela说。
6. 徐浩洋:“希望那些不敢发声的人勇敢起来”
目前,徐浩洋和Gela计划在土耳其安顿下来。Gela表示,在一个陌生的国家建立新生活有很多顾虑:“我们逃离俄罗斯的时候抛弃了所有身外之物, 我们基本上是一无所有。而且因为受到迫害,我有两个月没有工作,所以我也没有收入。”
由于语言不通,Gela暂时无法在土耳其找到工作,而徐浩洋也只能依赖家人寄来的生活费。徐浩洋非常感激支持者们的自愿捐款,他表示:“如果没有粉丝和这些LGBTQ+组织的帮助,我们甚至无法凑足机票钱。”
由于鞑靼斯坦最高法院的判决,徐浩洋在未来五年内将不能入境俄罗斯。尽管喀山大学并没有因此处分徐浩洋,但他觉得自己可能无法完成学位。“学校对我没有太多关注。之前我在打官司的时候,我们学校有很多人写联名信向学校高层求助,但他们没有任何回应,”徐浩洋说。
Gela作为告诉NGOCN,尽管他们逃离到土耳其后比较安全和自由了,但土耳其是一个穆斯林国家,这意味着他和徐浩洋在那里也可能面临安全威胁。“尽管我们已经如恐同分子所愿,离开了俄罗斯,但他们仍威胁说要在土耳其找到并惩罚我们,”Gela说。
5月1日,布拉托夫在其电报频道上宣称,俄罗斯公民已向土耳其总统和外交部质问二人的“LGBT宣传”是否亵渎了其宗教价值,并呼吁将俄罗斯公民Gela Gogishvili驱逐出土耳其,以便他在俄罗斯接受审判。
在5月11日更新的YouTube视频中,Gela表示,所有俄罗斯媒体都在报道他们,他们成为了最知名的俄罗斯同性恋情侣。然而,Gela并不希望变得如此出名,因为他们会被路人和出租车司机评头论足。Gela指出,俄罗斯政府想通过媒体报道他和徐浩洋来展示如何惩罚同性恋者,以此杀鸡儆猴,威慑LGBTQ+群体。“他们也确实做到了,俄罗斯的LGBTQ+社群现在活在恐惧之中,”Gela说。
徐浩洋则在接受NGOCN采访时表示,他和Gela在俄罗斯经历了许多歧视和困难,但他们从未放弃。他说:“我们将继续分享我们美好的生活!我们不会被这些磨难击垮,我希望那些不敢发声的人,看到我们后也能变得勇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