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妳是唯一(27)
雖然已經晚上十點多了,而且這裡也只是旅客出口,不比車站大廳熱鬧。但其實出站的旅客加上來接車的親友還是人不少。
但曉婷的擁抱旁若無人、義無反顧。與正清身高相差不多的她沉溺地將腮幫子塞在正清的鎖骨窩上。
正清對曉婷的擁抱意外到腦中一片空白,大概半分多鐘他才漸漸回神。
雖然,他會來到這裡是曉婷主動打電話叫他來的,但在曉婷的擁抱以前他心裡仍是預想曉婷會因為他那天晚上的無禮舉動而不太敢靠近他,會和他保持一點距離的。
正清對於自己,對於那個晚上,他懷抱著深深的罪惡感。
因為這個罪惡感,所以就算現在曉婷將他抱得那麼深、那麼緊,曉婷火燙的體熱那麼真實的在他懷裡,他仍覺得此情此景恍然如夢。
因為這罪惡感,讓他空著的雙手,不敢回應曉婷的擁抱。
這罪惡感也讓他想起,有些話他不應該遲至此刻還沒向曉婷說。
「曉婷,對不起……那天我說了傷害妳的話……我很後悔!還有前天晚上,我不知道我當時怎麼了,我……竟然很無禮很魯莾的……舉動,對不起!真的真的對不起!」
「沒關係……我不怪你……」
曉婷在正清耳邊喃喃輕語,傳達原諒的消息。用更用力的擁抱,傳達其他訊息。
人潮漸漸散去,車站慢慢變的冷清。曉婷沒再說話,但仍然擁抱著正清。
良久,終於,遲鈍如石頭的正清才漸漸感受到那以五年多的友情為介質,傳導而來的心電感應。
才相信自己真的得到了原諒。
才明白,自己能得到原諒,是因為他們之間的感情,並不僅僅只是友情。
現在,他想,回應曉婷的擁抱,用一樣的力道,用同樣火燙的心。但雙手剛有動作的瞬間,曉婷卻突然放開他了,並且往後退了一大步,回到一般男女見面時正常的距離。
正清頓失得到原諒的安慰,取而代之的是濃烈的失落感。
曉婷吸了幾下鼻子,清了清喉嚨,眼神刻意避開正清的臉。
「我爸等一下值大夜班,現在應該剛起床準備上班。」曉婷拿出手機按出趙爸的號碼:「你跟我爸說我跟你在一起,這樣他才不會擔心。」
「好……好。」正清接過曉婷手機,按下撥出鍵。
畢恭畢敬地和趙爸講了一會兒話後,正清將手機還給曉婷,讓他們父女說話。
「嗯嗯!我知道,我們會注意安全……還沒吃,我們正要去吃……好……好!爸你上班時開車小心喔!嗯……byebye!」
曉婷結束通話。
「曉婷,妳還沒吃飯……我……我先帶妳去吃東西好不好?」
曉婷低著頭,沉默了許久後才回答:
「我不餓。」
「那……」正清想說些什麼但詞窮,好險曉婷很快就打斷他。
「我……想去海邊吹吹風。」
逃離了喧囂,遠離了光害,正清載著曉婷漫遊在城市邊緣,奔馳在近海的公路上。
這公路路面很寬,鵝黃色的路燈把路面舖得很美,而路燈照野以外的不完美,都被收納在黑夜裡,以免破壞氣氛。
曉婷因為自己有機車,所以她很少讓正清載。之前偶爾有機會坐正清的車,她是習慣握著車尾握把的。現在她雖然不是抱著正清,但她也不想再握著身後的握把。她折衷地輕扣著臀部下的坐墊邊緣來保持平衡。無論如何,此刻的她不想表現出路上經常看到的那種後座女乘客刻意避免和男騎士有身體接觸的模樣,不管有沒有人在看。
鹹香的海風呼呼地吹著,正清為了讓自己的聲音不被風聲掩蓋而特意放大了音量:
「曉婷,妳要到海堤上坐坐嗎?還是騎著車吹吹風就好?」
「我想到海堤上坐著吹風!前面~~~最後一盞路燈那邊~~~在那裡停車!」曉婷左手給正清指路,右手搭上正清的肩,好讓自己能儘量靠近正清的耳邊說話:「好不好?」
最後這句詢問輕軟溫柔,似曾相識。
「好啊!」儘管此刻正清的心情依然誠惶誠恐,但是在這個瞬間他還是不自覺地露出微笑。
兩人安靜地坐在海堤上,吹著海風。
雖然坐得近,但之間還空有一個拳頭寬的距離,一個曖昧而若有似無的距離。
先打破沉默的是曉婷:「肩膀可以讓我靠一下嗎?」
她這請求雖是問句,但語氣中帶著三分任性、七分執著。讓正清不敢拒絕,也不想拒絕。
「當然……當然可以!」正清回應的相當積極熱絡,立刻將左肩微微放低,並向曉婷的方向挪了挪。但做完了這些,他仍不敢轉頭正眼看曉婷。
曉婷向右撇頭看著正清這孬樣,才發自內心地露出了今天兩人見面以來的第一個笑容,不過也翻了第一個白眼。她將屁股向右朝正清挪了挪,將曖昧丟到時空的垃圾筒裡:「幹嘛啊?我們是初次約見面的網友嗎?」
聽曉婷用輕鬆的口氣調侃自己,正清才終於能轉頭看向曉婷,但已來不及對上曉婷的眼神。此時曉婷已緩緩地將頭安放上正清左肩,正清只能看到曉婷頭頂上的髮漩。
這個依偎並不是兩人相識以來最靠近的距離,但在心靈上,是。
「你很緊張嗎?」曉婷靠在正清肩上,閉著眼睛說:「我聽得到你的心跳耶!很快。」
「嗯。」其實不只曉婷聽得到,那又急又快的心跳聲正清自己都聽得很清楚。
「你還記不記得?高中有一次上生物課,我們分在同一個實驗組互相量血壓心跳。你記得當時我的心跳數是多少嗎?」
正清不用特別回想就想起來了:「妳的是95。」
曉婷笑:「對,然後你的是105。我們兩個當時還得出笨笨的結論,覺得可能是有在運動的人心跳比較快。」
正清回憶起這情節後也笑了:「後來才知道應該是相反才對。」
「那當時這多跳的10下,是表示你對我心動得更多嗎?」曉婷收起笑音,語調慢慢幽幽的問出這個問題。
明月星光如燭火、海潮拍岸作樂音,在這無酒仍醺人的氣氛下,曉婷勾劃下一個撩人的問號給正清。但她知道身旁這個不會甜言蜜語、不會撒謊的男生,不會給她浪漫的答案。因為當時真正心動的只有她自己,這傢伙的心跳加速應該只是因為太……純情而已。雖然此時此刻正清已經追趕上來,但那時候他還沒有……
「是,那時我就心動了,對妳心動!我應該是……我當時就喜歡妳了,從高中開始就
正清的回答還沒說完,但這未完的答案像是有電!原本將頭枕在正清肩上的曉婷被電得瞬間收回自己的腦袋,轉頭瞪著正清。這一瞪正清也嚇到了,沒說完的話因此含在舌齒之間吐不出口。
曉婷訝異、困惑、不解!她皺著眉頭、抿著脣看著正清的臉。正清雖然一臉驚嚇但表情仍舊坦盪,讓她完全找不到破綻。
「那為什麼……那時候你……沒來?」問正清這句話的同時,曉婷激動且複雜的情緒不但讓她的心跳數飆升,也讓這個問號下得潦草凌亂。
「沒來……?」正清吊著眼珠喃喃地重覆曉婷問題裡的最後兩個字。曉婷從正清的眼神裡確定她的問題真的沒對上他的回憶。
於是曉婷彷如囈語地再吐出兩句話:
「難道你不會心慌……我的期待猶如將盛開的鳳凰花般紅豔……」
這兩句話正清可熟了!一下子他明白了曉婷的提問:「有啊!我有去啊!但是我沒找到妳啊!」
聽了這話,曉婷的臉色陰沉了下來:「林阿清,你說你有去?好!去哪裡?幾點去的?」
「後校鳳凰木樹下!下午五點半!」正清著急地辯解:「但是我真的沒看到妳!」
曉婷觀察著正清的一舉一動,覺得正清不像在演戲。而且說實在的他並沒必要在這時候演這場戲。
「我還怕妳是不是寫錯顆樹!等不到妳我還跑去操場的那顆鳳凰木去找!在操場那邊我大概也等了半小時吧。後來還再回後校的鳳凰木繼續等……難道是這個時間差?我們錯過了?」
正清這段自白,精準地觸動了曉婷心中那根悲弦。那哀淒的音色以正清無法聽見的頻率在曉婷胸中衝撞……有個彷彿是發生在平行時空裡的故事,故事中那個從後校急急奔向操場鳳凰木的身影……是曉婷。
那天下午,曉婷也在後校的鳳凰木下等待,但等到的只有將要成形的夕陽。約定的時間一過,她的焦慮就像沙漏底部的沙,隨著時間漸漸積累……累積到她覺得自己快要無法負荷的時候,曉婷也不禁想到那遲未現身的人是不是找錯了顆樹?他是不是在另一顆鳳凰木下焦急地尋找自己?
於是她拔腿向操場飛奔。而剛起步的那一瞬間,她剛剛所累積承受的焦慮感就突然消弭了99%。
曉婷很相信,甚至可以說是很自信,她知道他一定在那兒!
〝那傢伙一定跑錯棵樹了……真是的,居然給我看錯!〞
從後校到操場,用跑的花不了30秒,但這30秒裡曉婷卻作了一場歷時三年的南柯夢……這近三年來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隨著曉婷的步伐和呼吸,以不甚清晰但極其深刻的幻夢形式籠罩著曉婷的五感,曉婷彷彿身歷其境似地在這場夢境裡奔跑,越跑她的心越是確定……
30秒將要倒數完結,那顆名為最後希望的鳳凰木已近在眼前,但畫風有點不對。
夕陽近晚,袪光的葉色不再翠綠。樹影孤單,30秒倒數完了,樹下仍然只有曉婷。
那消弭了99%的焦慮一下子被加倍回填進曉婷的心裡,她竟然焦急的快要哭出來……但她一時之間仍抱希望,仍在樹下左右張望,找她其實知道並不存在的那個人。而在希望值徹底歸零前,她又想要再回學校後面的鳳凰木看看。
就在曉婷準備拔腿起跑時……
突然間,在操場的那一端,籃球場的夜間照明燈張狂地亮了起來,挑釁著曉婷的視神經,同時把一個可怕的念頭塞進曉婷的頭腦裡。
曉婷知道那燈光來自於操場的另一頭。
曉婷知道操場的另一頭就是籃球場。
她不敢轉頭看。
但也只不敢3秒鐘,曉婷還是忍不住轉頭看向了籃球場,然後搜尋。
找到了,那個漂亮的出手姿勢,那個她永遠守不住的急停跳投。
她找到他了。
夕陽消失得讓人不知不覺,整個校園裡只剩籃球場是個在聚光燈中閃耀的舞台,而曉婷被隱藏在遠離舞台的黑暗裡,不敢動。因為她得等到她無法控制的淚水流到一個段落並且身體也不再因為啜泣而顫抖的時候,她才能慢慢地走回家。
曉婷低垂著眼簾、低沉著口氣:「你說你在操場那顆鳳凰木等我半個小時,這半個小時裡,你有沒有跑掉去做什麼事情?」
「沒有!那半個小時我都沒離開鳳凰木!」
這回答根本和自己的回憶牛頭不對馬嘴!曉婷不禁激動到站起來:「你說……你騙人,我明明在籃球場上看到你!那天等待的人是我!只有我!那天難過傷心的人是我!那天我……那天……」
曉婷激動到開始嗚噎,一口氣快要喘不上來。
正清也慌了,他甚至舉起手來發誓:「真的啦大姐,我真的沒離開!妳……妳怎麼可能看到我在打球?妳確定妳看到的人是我嗎?妳確定是我?」
「我怎麼可能認不出那是你還是別人,我……我怎麼可能認不出來是不是你啦!」曉婷也急得差點要像個小女孩一樣跺腳。而曉婷在情緒激動到頂點的這個moment,突然腦中迸出了一個念頭,是個前所未有的猜想。
曉婷重新看著正清的雙眼,用慎重而小心翼翼的口氣問:「後校的鳳凰木樹下……下午五點半……」曉婷頓了半拍,甚至嚥了口口水,聲音有點抖:「三月……24日?」
正清聽了曉婷說出的日期,先是愣了半秒,接著閉上了眼嘆了口氣來表達他沒說出口的〝原來如此〞……然後才搖著頭回答:
「後校的鳳凰木樹下,下午五點半,四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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