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体」：重新思考两岸关系的新表述（Matters首发）

三三 | 本文首发于Matters

520快到了，转眼蔡英文已经就职两周年。两岸关系自马习会之后骤冷，转入冷对抗，处于无解状态：民进党无法接受「九二共识」，「维持现状」也令对岸难以接受，中国大陆对民进党政府已读不回；与此同时，中国大陆在军事上开始加码，成立退伍军人部，飞机绕台形成惯例，不断释放武统讯息。赖清德「台独工作者」言论再次增加不确定性因素。

两岸关系到此境地，当然以客观环境因素为主。由于中国大陆实力增强，对台湾的对等要求已经缺乏耐心，「统一」被提上日程表。但除此之外，民进党执政后，在两岸政策上的确缺乏智慧，在执政团队中，做过陆委会主委的蔡英文竟成为两岸政策经验最丰富的官员。但即使是身为总统，蔡英文也并未提出任何有建设性的两岸论述，为抚平蓝绿，只能对九二共识打折扣，又被对岸成为「未完成的答卷」。几番回合下来，台湾已没有话语资本。

无论统独，几乎人人都对两岸的现状不满意，但几乎也没有人能提出更有价值的表述，来超越两岸执政者的根本分歧，谋求一个哪怕只有一寸的公约空间。

当然，这并不表示，蔡英文可以完全继承马英九时代的遗产。首先就是民进党与国民党在统独问题上的根本对立，这也决定了他们的选票基本盘。其次是马政府在内政的失败，被多数选民归结在了两岸政策上，民众期待有不同的表述。

让我们退回两年前，蔡英文接棒就职时，该如何表述，才能使对岸和选民都满意？

这要考虑民进党的天然基因、蔡英文执政的民意基础以及大陆领导人的底线。

民进党无疑是台独政党，有台独党纲、前途决议文和正常国家决议文，当然不大可能接受「两岸同属一中」的表述。民进党最惯常的表述是，「台湾是一个主权独立的国家，它的名字现在叫中华民国」。在中国大陆眼里，这当然属于「两个中国」。

民意方面，年轻选民和中间选民，是蔡英文执政的关键，他们对台湾独立并无狂热追求，更无论建国，对「中华民国」倒没有太多意见，但他们都不大接受「两岸同属一中」。按说这部分群体符合「九二共识」的论述，但「九二共识」本身作为一个名词几乎被国民党垄断，也成为民众抛弃国民党时遗落的标签，民进党不可能再次捡起来用。

而对大陆来说，一个中国是底线，九二共识当然也是底线。但是，大陆对民进党并非完全没有空间，对于独派，大陆的期待不是有所为，而是有所不为，即不搞「台湾独立」、「两个中国」和「一中一台」。

在这方面，马英九不是没有做出过努力。马英九提出过「不统不独不武」，提出过两岸关系是「非国与国的特殊关系」。这些都是颇具智慧的提法，但对国民党来说，都是九二共识之上的点缀，并无引起中国大陆太多的感觉；对台湾民众来说，这些表述在糟糕的内政面前更不值得一提。

绿营人士也动过脑子。柯文哲曾提出「两岸一家亲」，台独大佬辜宽敏曾提出两岸是「兄弟之邦」，都自认为规避了统独问题的同时，保持了对等和主体性。但中国大陆并不买账，因为这从绿营口中说出来，就是「两国论」的框架。

对蔡英文来说，就没有让大多数人满意的新表述了么？

我们可以参考陈水扁。陈水扁执政后，即提出「四不一没有」：不宣布独立、不更改国号、不推动两国论入宪、不搞统独公投、没有废除国统会与国统纲领问题。无奈当时中国大陆受李登辉刺激太大，很难相信之前完全不了解的民进党，两岸走向冷冻。

但陈水扁的表述至少可以说明，民进党不搞「台湾独立」、「两个中国」和「一中一台」，不是一个无法承诺的问题。

在今天，这完全可以作为两岸解冻的前提。

不过，这还不够，两年的「维持现状」逃避了太多问题，对岸急于想知道的是：两岸之间是什么关系？如果蔡英文能做出漂亮的回答，融冰不是问题。

「共同体」是个选项：

两岸应打造超越统独、和平永固的「两岸共同体」。台湾不会谋求独立，做任何改变现状的行动，成为挑战区域稳定的麻烦制造者。但对于台湾主体性的捍卫，也是台湾人长期以来的共识，对岸应充分理解因两岸长期分治造成的种种差异。两岸之间制度不同、文化相近、理念有异，但可以暂时搁置争议，继续扩大经贸文化交流，逐步增强政治互信，走上和合相融的发展道路，成为东亚区域和平的缔造者。

这才是作为民进党能够释出的最大善意。

我们暂时不考虑北京会不会理睬，因为不同于朝韩解冻，两岸实力已经悬殊，台湾实在没有斡旋的资本。但这并不影响民进党做出令人满意的两岸政策表述，让国际社会和中国大陆了解蔡英文执政团队的诚意，让台湾民众能够尽可能少地受两岸关系波动影响，也让台湾的国际空间能够稳定维持。

无论是「共同体」、「两岸长期分治」还是「和合」、「相融」，都是让对岸安心的话语，是一个「台独政党」承认历史、开始寻求两岸相向而行的回头信号。同时，多数中间民众并不会反感这样的表述，而民进党也不必承诺「统一」，因为连国民党之前都在「拒统」，对岸更不会要求民进党「求统」，更何况对岸曾提出过「两岸命运共同体」的表述。「共同体」完全可以成为公约数的起点，作为转圜的开始，让两岸得以开始接触、对话，再行谈判。

但说到底，民进党内真正深入思考两岸框架的人，几乎找不到了。中国大陆当然不会再有更多靠向台湾的新论述，因为在实力不对等的前提下，大陆无需再放低姿态。在双方博弈中，从来没有「应然」的问题。现实的说，在台湾议题越来越被边缘化的当下，民进党是否有这样的智慧直面挑战，真的很令人怀疑。